赵诺言指向楼道另一头，示意他们看向那只摆在外面的，锈迹斑斑的金属乌鸦。

她打手势，那只乌鸦，她看到了好多次。隔几天就会出现一回。

俭舟：“隔多少天？”

赵诺言不确定。

三到四天左右？

“……”俭舟瞥了眼门牌号，抄起笔在草稿纸上记录了一段文字：“得等到下次空间变换才能确定……走，我们先去找其他人。”

但结果不尽如人意。

去掉有问题的屋子，剩下的只有一些空了很久的房屋，地面上攒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在某个房屋的行李箱内，俭舟发现了一对情侣。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手脚扭曲，死了很久了。能把两个成年人塞进这么小的一个箱子也挺废功夫。

赵诺言在外边等着他们，时不时往里面张望。

他们有点累了，俭舟拿出了一瓶热牛奶给她，又拿了一杯咖啡给兰因。兰因接过去的时候顿了一秒，他看着赵诺言，又看看俭舟。

俭舟：“……”

他也给了兰因一杯热牛奶。

“我们只找到了一个人，”俭舟望着外面发呆，“居民楼应该还有其他人才对。”

兰因小口抿着牛奶，他挺放松的——好像他从来没有急躁或者是愤恨过，他安慰道：“我们没找到尸体，他们说不定在其他地方躲着。”

他们在其他地方挂着。

俭舟看到了王宵言的杰作。那些人被肢解，血淋淋的挂在门口，这一幕相当有冲击力。赵诺言短促的尖叫了一声，她捂着嘴，似乎是想吐。

赵诺言闭着眼走过了这一段，在数过两百个房间后，他们终于推开了一扇有人的房门。

一个男人躲在阴影中，神经质的啃着手指甲。俭舟告诉他，他们是来救人的。

阴影处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哭，那个男人逐渐从阴影中现身，他抱着一具早已断气，被啃得残缺不全的尸体痛哭流涕：“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能早一点……早几天来？为什么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为什么啊……小婉，为什么你没撑到这一天……”

那具尸体上有不少利器划出的痕迹，那个痕迹大概是自杀。牙印是死后造成的二次伤害。男人哭累了，颓然跌坐在地，沉默许久。最后他把尸体背在身上在一旁，带走了信封，相册和一枚钻戒。

一路上，他念叨着同一句话：“小婉，我们就要去新地方了，我们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没人阻止他，男人背着那具开始腐烂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哽咽道：“我要带她走……我早就说过要带她走……”

除了那个男人自言自语的絮叨以外，整栋楼安静的有些可怕。

在转角处的一栋屋子内，他们又找到了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孩，和赵诺言差不多大。男孩跟着他，断断续续的说道：“很多人，死了，活不下去，我们。”

他很久没说话，舌头有些打结。

男孩想告诉他这里有很多人都疯了，让他注意安全，这句话却怎么也没法说出口。那个冷着脸的哥哥转过身，摸了摸他的脑袋，点点头：“我知道。”

男孩一愣，他还想说什么，指着前方比划两下。

“没事，我会解决一切的。”俭舟看见男孩的眼神，似乎把他当成了动画片里的英雄，他对男孩说：“这一切马上就会结束，你们会过上和之前一样的正常生活。现在，你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不要让自己死掉，能做到吗？”

男孩点点头，他指着另一间屋子：“那，那，还有，有……”

俭舟顺着他指的地方推开门，男孩敲了敲一堵墙，背后出现了一间被隐藏的厨房。

他看见了一个歪倒在橱柜上的女人，她死了很久，蛆虫布满了她的身体，俭舟把女人移开，橱柜内有两个脏兮兮的，蜷缩成一团的小孩，大的五六岁，小的还在襁褓中。他们旁边有一瓶水和拆开的饼干。

俭舟用一块糖收买了那个大一点的孩子，在走之前，小孩忽然指着女人喊道：“姐，姐姐。”

“……”

兰因走上前，把女人衣服上的纽扣拆下来，递给小孩：“这是她留给你的，拿着吧。”

那个大孩子眨了眨眼，因为过于饥饿，她的眼睛很大，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把纽扣收进口袋。

“我，我，带着他。”男孩冲俭舟比划，他接过襁褓中的小孩，抱着往前走。

赵诺言牵着那个五六岁的孩子，一行人继续往前，很快到了楼梯口。

之前王宵言带路的时候，俭舟见识过。环形居民楼内被随机分成了数个不同的区域，每个区域的房间数量是固定的，穿越区域后，根本不清楚会到什么地方。

往上走也许会来到一楼，原路也无法返回，在这里，似乎一切都是随机的，他们根本不知道会去往什么地方。

“跟着我，别走丢了。”

俭舟觉得自己有点像鸡妈妈，护着身后一群小鸡崽子，和邪恶的大怪物对抗。

身后一群鸡崽子忙不迭点头，紧紧跟着俭舟。

在一阵天旋地转后，他们到了三楼。

这一层并不荒凉，尸体越来越多，除去饿死，病死的，一部分人承受不住绝望的末世，提前选择了自尽。还有一部分人死于非命，但并不是死于毒药，金属，和心脏破裂，他们胸口被贯穿，被人杀掉，一刀毙命。

在推开一扇门时，俭舟发现一张桌子有点怪。他拍了一下，那张桌子顿时变成了一个活人，一个小年轻蹦了起来，大喊：“我没东西给你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我们不杀你，我们是来救人的。”

小年轻深吸一口气，疑惑的打量着两人，以及身后跟着的一群人：“……嘶，兄弟，你真是来救人的？不是五楼那群收保护费的？”

他的精神状态明显比其他人好得多，在几句话的聊天后，小年轻终于相信他们是救援的。

小年轻是异能者，他能伪装成家具，还能催熟植物——不过都很弱小。

在灾变前，他买了一把花生，末日后，他把电脑桌旁边的塑料仙人球拔了种花生。小年轻的异能十分弱小，一次性只能催熟一碗花生苗，冷却时间一天，他就靠这袋花生和伪装异能撑到了现在。

“本来我也能好好过的——不对，大家都能好好过的，不会有这么多人死掉！结果呢？东西都被五楼那一堆人抢了。”

小年轻咬牙切齿：“那群人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前都是街溜子，偷鸡摸狗，进去过无数回。老天真不长眼啊，灾变后，这群人居然成了异能者，比我厉害的多。他们把周围人的物资都抢了一遍，结果其他人食物短缺，不少人活生生饿死了……”

其余几人都点头，男孩很生气的附和。赵诺言躲在一旁，光是听到他们几人，她有些发抖。

“他们真该死啊，那群外来者占了我们的地盘，无恶不作，他们就去当狗腿子献媚。有几个人站出来，打算把那群外来者药倒，再扔进雨里，本来事情都要成了——结果他们几个人去告密！”

“那件事的发起人是……是我的朋友，我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拖走，他……”

小年轻没再说下去，他咬牙切齿：“我要是见到他们，一定要把他们弄死！”

【唐珂：这事我有印象，他朋友被拉出去处刑了，当时的场面挺惨的。后来那几个混混就维持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理念，又是抢别人的异能道具，又把其他想投靠他们的人打残喂狗。环形居民楼之前没食物，饿死了不少人，但是他们养的那条狗倒是油光水滑。】

【唐珂：哦还有，新仇旧恨一起算——之前抢超市的就是这群人。】

小年轻骂骂咧咧，收拾收拾也跟着他们走了。

在这片区域的最后一间，一个女生背靠着墙，她的额头上有一圈缝合的痕迹。一旦有人靠近，她就开始疯狂的撕咬攻击来人。俭舟制住了她，在挣扎中，她的手臂断裂，里头流出一滩灰白的污水。

兰因：“神经性毒素，她早就死了。”

是老蔡手下……那个外号“毒蛇”的女人干的。

俭舟拿起一把尖刀，送她上路。走之前，他看见桌子上贴着一张字迹模糊的纸条，他揭下来，仔细辨认后，发现上面写着：

“佳佳，冰箱里有夜宵，晚班后，回来记得吃。”

大家的情绪都有些低落，这一趟走下来，没人因获救而高兴。

算算时间，差不多快到下一次空间变换了。俭舟把所有人聚在一起，以免走丢。

他找了个空旷的转角，拿出几个大垫子，铺在水泥地上，又拿出了几包泡面。这是他在小世界打包制作的泡面，塞了不少蔬菜干和肉干，味道还行。

幸存者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眼睛都直了。在泡面的过程中，不住的吞咽口水。那个小年轻很激动，他不停地唠叨：“兄弟，这是能吃的东西吗？这是真的？要不你扇我一巴掌吧，我不信。”

俭舟没打他：“是真的，离煮开还有一会，你们先……”

他话音未落，那个背着尸体的男人一把抓过外包装盒，咕嘟咕嘟连汤带面一饮而尽，虽然这不是开水，但也达到了七十度。俭舟没能抢回来，男人又想抓泡面，这回俭舟及时把泡面拿到一旁，扔给了他一块压缩饼干和火腿肠。

男人咬开了包装，把压缩饼干塞到尸体嘴里：“小婉，我们有救了，我们有东西吃，不会饿死了，你也不会死了……”

“……”

这顿饭吃的并不高兴，他们或许获救了，但是其他人没有。

他们沉默着吃完了这一顿，俭舟正准备离开时，背后突然传来疑惑的声音：“赵诺言？”

赵诺言听见后浑身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