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野死死锁住合约上的每一行字，像要把这张纸看出个洞来。

他看的时间太漫长，长到原本胸有成竹的季凛渊失了几分笃定，开始担心主角会拒绝签约。

“你想跟我谈恋爱？”

包厢内，一道干涩的男声猝然响起，傅清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正是声音的主人。

季凛渊纠正：“准确来说，是缔结一段受法律承认并保护、双方互相承担权利与义务的正式关系。”

“哦……”男声愈发羞窘，声线在空中不住打飘。

“Echo哥，还有什么问题？”季凛渊面上不显，心里暗自焦急，一只手不自觉按在椅背上，发出催促。

从侧面看，这个姿势几乎将傅清野禁锢于怀里，令他动弹不得。

带着几分潮热的年轻身躯，就这样热腾腾围上来。眼前是放大的俊颜，那双黑棕色的瞳眸里带着执拗，很轻易让人联想到锁定猎物时神情专注的野狼崽子。

他们离得太近，近到呼吸都直扑面颊。来自陌生男性的荷尔蒙气息，浓烈而极具侵略性，勾得人血脉偾张。

在线上，Echo是那样爱撩拨、爱打情骂俏，到了线下，傅清野却出奇地矜持，反应生涩，纯情到让人怀疑是否真有过恋爱经验。

被圈住的傅清野像是没意识到当前举止有多亲昵，继续问：“条款一提到的举动请求，具体会有哪些呢？”

这回轮到季凛渊别开眼，欲盖弥彰似的，煞有介事端详起傅清野的花领带，仿佛领带图案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哪怕他从来没打过领带，平日里也基本碰不到要打领带的场合。

好在回应时，他的声音依旧透着股冷冽的劲儿，一本正经叙述：“就是一般情侣间可能会有的正常互动。”

对于不常接触游戏的玩家而言，永猎双子的操作机制相较无脑输出的英雄来得复杂。其被动技能“千珏之印”要求玩家牢记不同层数下的的刷新规律差异。在英雄相对弱势的阶段，需精心规划野区行动路线，并审慎判断对拼时机，成熟应对各类突发情况。

由此可见，傅清野在学习永猎双子时能一点就透，就理论层面来说，他应当是个聪明人。

然而，分明很聪明的傅清野，这时候一反常态，展现出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好学态度：“情侣会做的事情有很多，你指的是哪种尺度？”

白衣少年终于被问恼了，耳尖跟着染上一层淡淡红晕。

“哥，你是不是在耍我？”

目光贪婪描绘过那层红晕，傅清野无辜道：“解释权不是归你所有吗？我真的不太明白。”

季凛渊叹了口气。

算了，横竖这周是非要把系统任务给搞定了，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他把心一横：“比如这样。”

默认的新晋小男友忽然靠近，傅清野猝不及防，只觉眼睑处一凉。

如轻风般拂过，如细雨般滴落，霎时间吹散不见。

可是，他的确感受到了柔软触感，丝丝缕缕，温柔萦绕在眼角。

这足以使他确认，此时此刻，他正处于真实的时空中，并非虚假梦境。

一个不掺杂任何谋财意图与龌龊欲念的、纯粹的吻。

这是给他的吻。

他的。

以眼睑为中心，强烈触电感从上而下迅猛蔓延开来。所经之处皆引发阵阵战栗。脊柱酥酥麻麻的，如涟漪层层荡漾，然后向周围扩散，激起满身鸡皮疙瘩。五指连通血管筋脉泛起难言痒意，心被搅成乱麻，疯狂跳动。剧烈反应下，连脚后跟都麻到僵硬。

一瞬间，仿佛被无形力量抽离了对整个身体的支配权，四肢根本不属于自己。傅清野被钉在原地，直挺挺坐着，过上许久，那麻木的知觉才艰难爬回身体，让他勉强找回神智。

始作俑者站直身，脊背绷紧，看似镇定自若，但是眼神飘忽，喉结附近出现大片通红，暴露了他的真正情绪。

“可以了吗？”季凛渊将每一个字念得极用力：“关于合约，还有哪里需要解释吗？”

说罢，还特意强调：“根据条款一内容，类似这种程度的互动，乙方无权拒绝。”

“……我没问题了。”

脑袋发着懵，头顶都在冒烟。不过灵魂出窍后，身体还能自发动作。

他抓起笔，在乙方栏签下姓名。

甲方：季凛渊。乙方：傅清野。

合约生效。

悬在心头的大石总算落地，季凛渊微不可见松了口气。

看来五十万元的年薪没报错，还是有较大吸引力的。主角问东问西，对其他条款刨根问底，独独对薪资没有异议。

应该对他的报价很满意？

傅清野轻声道：“以后请多指教了，男朋友。”

季凛渊颔首：“请多指教。”

无论傅清野有多不舍，用餐速度有多慢，一顿餐的时间总是转瞬即逝。

用餐罢，傅清野磨磨蹭蹭往门口走，突然没头没尾问：“等下要回去训练吗？”

这句话戳中了季凛渊正在困惑的点。

按理说，战队在结束一场正式比赛后，教练通常会在当晚组织队员复盘总结。他虽然婉拒聚餐，但是走前专门打过招呼，在外门会注意手机消息，如果队里有事，马上回基地集合。

结果左等右等，教练始终没发有关召开复盘会的短信。

难道LPG习惯在比赛第二天复盘？隔天看，效果都要大打折扣，真的会有用？

季凛渊摇头：“看样子没有。”

两人来到餐厅门口，抬眼一桥，外头正下着小雨。

“我伞没带呢。”傅清野用眼神制止经理，选择性遗忘了寄存在前台的法国纯手工定制伞，挑眉道：“不然，咱俩挤一把？”

没等答应，男人矮下身，像只灵活的猫，钻进季凛渊伞下。

“反正没事，跟我去个地方呗？”傅清野试探似地靠近。

季凛渊瞟他一眼，扬眉应了：“可以。”

夜幕低垂，细密雨丝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淅淅沥沥编织着静谧的交响曲。

朦胧雨幕中，两个一米九高的大男人肩并着肩，身影被柔和灯光无限拉长。

没有牵手，没有眼神交流，唯独衣料不经意触碰着，发出“簌簌”细微摩擦声。

一路无言，步行至目的地。

看清招牌时，季凛渊不由地脚步停顿：“酒吧？”

“不喝酒！”傅清野立马澄清：“我和朋友折腾音乐，在这儿办了驻场乐队，想请你听歌。”

季凛渊思索片刻：“穿队服不方便。你能找朋友借件多余外套吗？我回头还。”

谁知，傅清野听了沉默半晌，缓缓道：“外面雨这么大，我借外套的话，你得等多久？万一着凉了，影响比赛发挥怎么办？直接穿我的吧。”

浸着馥郁古龙香水味的西装外套解下，严严实实将少年裹住。

傅清野压下嘴角得意的笑容：“我带你进去。”

酒吧内灯光昏黄迷离，冷冷清清的，零星几个客人散落在卡座里，小声交谈。

季凛渊披着西装，随意找了个偏僻角落坐下，等待途中不时刷新手机消息，仍对复盘一事耿耿于怀。

本来舒缓静谧的氛围，被骤然响起的热场音乐打破！

客人们意识到了什么，纷纷停下动作，将充满期待的目光投向声源。

舞台上，数道绚烂光束撕破黑暗，变幻成五光十色的迷彩光影，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一支四人乐队登场亮相。

首先敲响的是鼓点，如战鼓催征，键盘声随之悠扬流动，唤醒韵律。待贝斯掀起低频音浪时，金属撞击声混着吉他高音炸开。

最后，主唱自阴影中走出。

穿着黑背心、铆钉裤的主唱，紧身面料将他胸前肌肉勾勒得愈发明显，身材火辣瞬间成为全场焦点。而主唱不以为意，目光在台下反复逡巡，寻找在意之人的身影。

铂金色的短发在光影中流转，映衬出那双璀璨生辉的眼眸。

富有磁性的沙哑嗓音，肆意地慵懒地铺展开来。

Your lights are on,but you're not home.

Your mind is not your own.

Your heart sweats,your body shakes.

Another kiss is what it takes.

（灯火通明，你却不在。思绪迷离，不由自主。

心如火烤，身似秋风，只需一个吻便能解渴。）

季凛渊摁熄手机屏，目光幽深，紧紧锁住主唱，与他保持激烈对视。

两人之间好像展开了无声较量，谁先移开视线就判谁输的较量。

于是从开场到结束，他们全程目不转睛，谁也不肯率先败下阵来。

Whoa,you like to think that you're lmmune to the stuff.

It's closer to the truth to say you can't get enough.

You know you're gonna have to face it,

you're addicted to love.

（你以为自己对情感免疫。真相却是你永远不够满足。你将不得不承认，你已沉溺于爱。）

最后一句“addicted to love”的歌词被反复吟唱。灯光华丽夺目，不及主唱眼底灼热银河。

歌至高潮，电流尖啸着吞没了所有欢呼。万众瞩目的主唱甩头将金发撩到后方，对着某个角落灿然一笑。

心跳错了节拍，仿若被细线缠绕，每次都随着那笑容扬起的弧度牵动拉扯。

季凛渊手心沁出微汗，下意识紧握双拳，试图平复思绪。

他竟不知如何描述此时心情，只能深深凝望着傅清野神采飞扬的模样，无比笃定地明晰了一件事——

傅清野。

他是主角，这个世界的主角。

世界意识皆为他而诞生、运转。

他是天命钟情的骄子，此方天地的中心，在这世间独一无二、绝无仅有。

所以，注定卓绝耀眼，惊艳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