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夜以后，很难说清楚希莞有没有真的醒过来，虽然她不像之前一样总是对着推车里根本不存在的孩子自言自语，但现在，她总是坐在原先逗孩子的地方，一坐就是好久，无缘无故的流泪。她认定了是他造成了以森的死，跟他之间，再无话可说，两人之间，每天甚至连一句话都算不上。

原先，潘安桐跟她说话，就算是她对他态度不好，但好歹也算得上有交流，而如今，他对她的存在如同空气。

酒吧里，潘安桐面前摆满了空酒瓶，赵晴在一边看着他这副颓废的样子，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就在一旁默默陪着他。

潘安桐许久才开口，“来看我笑话的？”

赵晴装作没听到，喝了口酒，摇摇头，“我只是……有些没想到……”

“没想到，你们会这样，没想到，希莞会这样……”

潘安桐冷笑一声，“说到底，还是为了看热闹？”

“安桐……”赵晴知道，他心里的自尊心在作祟，明明在乎希莞在乎得不得了，还要在她面前嘴硬，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希莞只是暂时想不开，过一段时间，可能就会好了。”

“既然她这段时间情绪不好，要不，你就先待在这儿吧，等她什么时候好了，你再跟她见面，希莞那边，我去帮你劝着点。”

“哼，”潘安桐冷笑一声，“我们两人的感情，什么时候竟然轮到了需要一个外人来插手的地步了。”

他说这话，多少透着些无奈，赵晴笑道，“不管怎么样，能解决问题最好。更何况，你们是我朋友，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这难能可贵的一对儿，走到如今这个地步，那多遗憾。”

“走了！”潘安桐没回应她。

他专挑酒吧去，经过一个酒吧时，看到门外贴着招聘启事，招聘驻场歌手，连日来萎靡不振的心，突然间有了点兴趣。

若云这些天都没见希莞再出来摆摊，来她家里找了几次，每次都只见大门紧闭，问了问邻居，邻居也只说不知道。

“那她们是搬家了吗？”

“搬家，没听他们说过诶。”

若云心里升起一股没来由的恐惧，他害怕好不容易再重逢的碰面，又突然间消失。

那日他的造访，那个男人的表情他不是没有看到，他知道他是误会了什么，所以，并不敢轻易地再打扰她的生活。

但他的心底隐隐又有一股私欲蠢蠢欲动，让他不想就此错过，想要一探究竟。

晚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错过了一次，不想再错过第二次。

他决定再来找她，手里拎着他给以森买的东西，还有一些水果牛奶，不过来开门的是潘安桐，潘安桐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给若云。如果不是他，他跟希莞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如果不是他，他们的孩子也不会死，一切都是面前这个男人，是他的出现，破坏了他们夫妻间的感情，是他的出现，让希莞对他的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态度。

“怎么，又来找我老婆？”

潘安桐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极其轻蔑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看到他手上大包小包的东西，“我看你，怎么也算是正经人，怎么每天想着勾搭别人的老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已经给我们夫妻间的生活造成很大的困扰了？”

“对……对不起。”

“对不起，”潘安桐轻蔑地笑了笑，“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问题了？我劝你，趁早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以后，再也别出现在我们家门口，你知不知道，这街坊邻居的闲言碎，是能淹死一个人的。当然，你一个男的，当然不怕，但是我老婆怕啊，是不是？”

“既然是体面人，就别做这种下流的事，知道没？”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是这样，今后，也不会再来打扰你们了，还请你，替我向希莞转告一声抱歉。”潘安桐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善意，心里想，这副样子，也就迷惑迷惑希莞，在他这里，没用。

若云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腰还没直起来，头顶的声音便道，“自己的东西自己拿走，别放在这儿，别说我们不差这点钱，就是要了，也丢人不是。”

“我老婆的东西，我这个老公还在呢，还用不到你一个外人来买。”

潘安桐一直凝视着他的身影消失，才关了门回了家，进了里屋，看到希莞哄着“以森”在床上睡着了，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有机会近身接近她，看着她的睡颜，他的手无意中握成了拳头。

若云再见到希莞的时候，是在菜市场，他跟他的朋友，晚上要在家里吃火锅。

若云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原地发愣。她穿着针织的外衫，搭配着半身裙，头发半扎，垂在身后，直到好朋友喊了他一声，他才反应过来。

“若云，你怎么了，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

他决定还是不去打扰她，装作没有看到似的跟朋友继续去买菜，可无论如何，那道身影，始终在他脑海里挥散不去，他强迫自己不去抬头，可却做不到。每一次朝着那个身影望过去的时候，内心想要过去的欲望总会很强烈。许多年前，他也曾经因为一件事情，失去了再同她交流的勇气，从此，与她一连很多年，都近乎处于失联状态，这一次，他不想再像曾经那样懦弱，逃避了。

他的双腿悄无声息得迈出去了很久，却被朋友一声，“若云”，唤回了理智。感情的冲动渐渐退散，是，他说得没错，她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丈夫，如今，他又是以什么样的姿态去见她呢，他又何必如此自作多情地去给予她多余的关心，给她造成困扰呢，不，他不能这么自私，如果他还在乎她，最好的，就是不去打扰她，不给她的生活，造成一丝的困扰。

只是，他越是强迫自己不去上前，那道身影，却愈来愈近，若云转过身去，以防被她看见，直到那道身影，跟他们逛到了同一个摊位，熟悉且温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老板，这个怎么卖？”

他可以教自己只是一个转身，就看不见她的身影，可是他却没办法，捂着自己的耳朵，教自己忽视掉她的声音，装作不在乎似的忽略掉她的存在，长久以来，他那颗如湖水一般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的心，头一次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变得有些慌乱，他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是心跳得很快，很快……

他强迫自己用一贯的理智让自己像过去每一次遇到的大麻烦，或是紧要的时刻一样，平静下来，但这一次，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他的心，仿佛不再是自己的，没办法跟随着他的理智而跳动。

“若云哥！”

终于，一切似尘埃落定，大音希声，菜市场里所有吵闹的声音，于这一刻，全都消失殆尽，钻进他耳朵里的，只剩下她一贯温柔甜蜜的声音，比起小时候，多了些沉稳与勇敢，至少，要比他勇敢。

他强迫自己像从来不知道她会出现在这里一样，带着些惊讶转头，“希莞？”

可是，在看到她那双时隔这么多年，依然纯洁无瑕，如夜幕的星星般的眼睛时，他的心，却升起一抹愧疚，他怎么能以这样狡猾的心思，来对待她？

“你也来买菜吗？”若云问，顺便看了眼她手里的推车，里头，有他上次买给以森的玩具，还有他的被子，可是，却没有看到以森。

希莞点头，“顺便带以森出来逛逛，在家里待久了，他呀，老是哭着闹我。”

一旁若云的朋友见此，看看若云，又上下打量打量希莞，再看看婴儿车，怎么看，眼前都是个模样端庄温和的正常的女人，婴儿车里也的的确确没有什么小孩儿，他刚张口，准备说话，一旁的若云便开口，道，“这是我朋友，程树庭。”

树庭伸了伸手，“你好！”

希莞笑着回握了他的手，“我是林希莞。”

若云看着她一如既往的笑容，不知道只是几周的时间未见，她的生活就出现了什么变故。一抹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他想起了那个女人，这些年，一直活在自己的想象里，一直以为他的妹妹还活着，再也没有走出来过，以至于被当作疯子被那个男人狠心抛弃。难不成，以森他也……

他很想问一问，但这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场合，而他又还能再找到什么适合的场合吗，就算能找到，他又是出于什么而问？

“晚上吃什么饭？”

“还没有想好呢，”她笑了笑，“在这里转转，随便买一点。”

“你们呢？”

“计划吃火锅。”

“天气凉了，吃火锅不仅热闹，还暖和。”

几人又交谈了几句，就走了，若云忽然喊住了她，“希莞……”

那个背影回头，带着独属于她的笑，“若云哥，还有事吗？”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真正面对她，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上次的礼物，以森……还喜欢吗？”

“很喜欢，每天都不离手呢。”

“那就好。”

希莞跟他挥手，“若云哥，下次再见。”

见希莞走远了，一旁的树庭早已经迫不及待问，“若云，那婴儿车里，哪来的孩子？”

“我怎么什么都没看见？”

若云的眉头微皱，摇摇头，望着希莞的背影出了菜市场，但愿，不是他想的那样，树庭看看那个女人远离的方向，再看看一直注视着那个方向的若云，一时间觉得他们两个都很奇怪，好像有什么秘密瞒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