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孟子妗前去开解陆纯熙最后却无功而返,甚至情绪还有点不对,叶影不好多问,只道了谢便离开。
后来她又去绣坊,陆纯熙的状态却并无改变。心中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犹豫之后,还是又去了落霞阁。
“叶影姑娘,你今儿来是有事吗?”昨日娘娘受她所托去了绣坊,回来情绪就不太好,艾儿有些不待见了。
叶影也察觉到了,但却不知是何原因,只是此时她也没没有余力去帮助孟子妗,只好什么都不问。
叶影道:“艾儿姑娘,我今日来,还是为了纯熙的......能不能请娘娘,再帮忙开解开解纯熙......”
“娘娘在内殿休息,我去通报娘娘。”艾儿点点头,神色却是淡的,眼里还带着一丝不情愿。
“娘娘,叶影来了。”艾儿进了内殿,道。
孟子妗一怔,问道:“她来有什么事吗?”心中却是已经有了猜测。
艾儿道:“她想请娘娘去绣坊再去开解开解陆纯熙。”顿了顿,艾儿问道:“娘娘,昨日您去绣坊发生了何事?您心情似乎不太好。”
孟子妗神色怔松,又想起昨日陆纯熙说的话,“.......齐恒也死了......”她不想相信,那个看起来冷清,但心怀一丝柔软的男子,会就这么葬在沙场。可陆纯熙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她,也没必要骗她。
所以,是真的。
“就说本宫歇下了。”孟子妗道,是不见的意思。
艾儿点点头,出去传达孟子妗的意思。
孟子妗看着打开又关上的门,神思又飘忽了。她是知道,齐恒是喜欢陆纯熙的,也隐约知道,齐恒是为了娶陆纯熙,才会出征。
虽然说这是齐恒自己的选择,却也是因为陆纯熙而起。说不责怪,是假的。孟子妗唇角泄出苦涩来,她与齐恒,连泛泛之交都称不上,哪里来的资格替他抱不平。
可终究是,意难平。
已是日暮,太阳的余晖洒在裕华殿的宫门上,透过门的缝隙落在院子里,带着暖。沈思柔带着曼儿站在院子里,眉目精致,衣裙飘逸,明显是精心打扮过了。
沈思柔脸上带着笑,三分羞涩,七分欢喜。可随着余晖渐渐淡去,直到再也看不见,沈思柔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了。
“娘娘......”曼儿眼含担忧,安慰道:“皇上许是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想来要不了多久就到了。”
沈思柔垂眸,道:“皇上若是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至少也会派人来说一声的。你去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寅时就派了人来,说今儿宿在她裕华殿,按说,皇上在辰时就该到了,可如今都已过了辰时两刻钟了,不仅皇上没来,皇上也没谴人来说一声——皇上若是翻了哪宫的牌子,但忽然有事去不了,也该是谴人去说一声的。
“娘娘......”曼儿打听回来,脸色不好看,既有愤怒,又是心疼。
见曼儿如此,沈思柔心中已是有了猜测。她道:“皇上去哪个宫里边儿了?”
曼儿回道:“如今正在咸安宫,瑛贵妃那里。”闻言,沈思柔竟是不觉得意外。曼儿继续道:“娘娘,先前皇上都已经走到咱们宫前边儿了,小公公都要敲宫门了,那瑛贵妃却是带着宫女出现在咱宫周围,穿得花枝招展的,半路截走了皇上!”
皇上就差临门一脚,却给截走了,谁要说不是故意的,宫里边儿没一个是相信的!沈思柔脸色也不太好看,陈婉瑛这行为,可不就是赤裸裸地在打她的脸吗?
如今她也算是回归了陈婉瑛的阵营,陈婉瑛却这样做,到底是还不信她还是没脑子?
“娘娘......”曼儿担忧地看着沈思柔,安慰道:“娘娘如今正得太后喜欢,定是能起来的。”
“嗯。”沈思柔淡淡点头,“天色已经晚了,歇息吧。”
竖日。永安宫。
众妃见皇后前来,忙起身行礼,陈婉瑛却是如以前一样,傲慢的敷衍了一下,不等皇后说话,就自顾自的坐下了。
众妃见其如此,立刻便想起昨夜的事情,眼神不由自主的投向了沈思柔。沈思柔察觉,脸上神色未变,甚至还勾起了笑——不让众妃瞧半分笑话。
众妃收回视线。
皇后对昨夜的事情也是知情的,她微垂眸,淡淡道:“都坐吧。”
“谢皇后。”众妃坐下,视线却还是忍不住又飘向了沈思柔,口中窃窃私语。
陈婉瑛自然没有错过众妃的眼神,脸上扬起得意的笑,看向沈思柔,道:“沈妹妹,昨儿本宫觉着有些闷得慌,便出去散散步,没成想遇见了皇上。与皇上相谈甚欢,皇上就宿在了本宫的咸安宫,扰了沈妹妹与皇上相处,本宫深表歉意。”
听着是道歉的话,可无不是在炫耀。
沈思柔坐在位置上,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昨天虽然被打脸,但也不会有人特意提出来。可陈婉瑛这做法,就是在众人面前,又给了她一巴掌!
脸被打得真疼!
永安宫中一时寂静无声,视线在陈婉瑛与沈思柔身上来回转动。
见沈思柔无回应,陈婉瑛眼里浮现出讽刺,口中却还道:“沈妹妹是不是在怪罪本宫?本宫这就向沈妹妹道歉。”
沈思柔压下心中的怒火,赔笑道:“贵妃姐姐言重了,皇上喜欢姐姐,妹妹为姐姐高兴还不来及呢!”
“妹妹不怪罪本宫就好。”陈婉瑛掩唇娇笑,笑声犹如巴掌,一次又一次地落在沈思柔的脸上。
沈思柔微微垂眸,掩去眼中的恨意,脸上陪着笑。
好容易熬过请安的时间,曼儿扶着沈思柔回宫,为沈思柔愤愤不平,“娘娘,瑛贵妃实在是太过分了!昨儿半路截走了皇上,今儿竟还这样欺辱您!明明陈家已经不行......”
“住嘴!”沈思柔狠狠瞪了曼儿一眼,厉声道:“不许再胡说。”
曼儿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忙闭嘴。
沈思柔冷笑,低道:“本宫终是不会让她好过的。”恍若耳语。
京城的第一场雪,下得很小,稀稀落落的,和下雨差不多。孟子妗站在梅苑门口,愣愣地伸出手去接。
细小的雪花落在手心,很快就被手心的温度融化,可没多久,孟子妗的手也变得和雪花一样冷了。
艾儿找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孟子妗手冻得通红,神色里却是没有寒冷的感觉。她忙上前将怀里的暖炉塞在孟子妗的手里,为她系上披风,撑起伞,半是埋怨半是担忧道:“娘娘,您怎么也不顾着点儿自个儿的身子?若是着了凉可怎么是好?”
孟子妗回过神,弯了弯唇角,也不知是笑还是怎么,她道:“艾儿,陪本宫进去瞧瞧吧。也不知院中的梅花开了没有。”
“是。”艾儿撑着伞跟在孟子妗身后进了梅苑——她能看出来,娘娘是想起一些往事了,那些往事里,有曾经逝去的人。
此时尚且是初冬,苑中的梅树还没有开花,但是细小的雪花覆在其上,就好像梅树已经开出了万千花朵。
孟子妗伸出手去摸,雪花却很快融化,孟子妗愣了愣,然后笑了,带着一丝苦涩,“我当是已经开了花,却是忘了,这梅苑,都是红梅。”
艾儿正欲安慰孟子妗,眼里却忽然瞟见一抹微红,她惊喜地喊出声,“娘娘,开花了!”她指着两人面前的梅树最高的地方,重复,“娘娘,您看,开花了!”
孟子妗一愣,顺着艾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树的最顶端,开出了一朵细小的红梅,不断有雪花落在它身上,然后累积得越多,把花瓣都压低了,可它始终没有掉下来。
孟子妗想起一年前,也是在梅苑,那时梅树都开了花,万千红梅开得那样好看。那对站在树下嘻闹的男女也生得那样好看。
那时她嫉妒,可她也被那样的快乐感染。
曾经她胆小、怯懦,可后来她在这深宫里遇见了苏瑾嫣和陆纯熙,还意外结识了齐恒。她尽力让自己变得好一点,更好一点。因为她不想让她们失望,现在她做到了,可早已物是人非。
当初给她鼓励,给她帮助,给她安慰的三个人,如今就只剩下陆纯熙一人了。而仅剩的一人,或许也快要失去了......
“艾儿,你扶着我。”孟子妗丢开手里的暖炉,解下披风扔在地上,双手抱住了树干。
见孟子妗如此举动,艾儿大惊,忙问道:“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孟子妗轻笑,“今年初冬开的第一朵梅花,那样好看,当然是要据为己有了。”听出孟子妗是要亲自爬树折梅,艾儿大惊失色。
“娘娘,树那么高,您若是受了伤,可怎么好?”艾儿忙劝阻,“不如等奴婢叫人来帮忙吧。”
“噗!”孟子妗笑出了声,眉眼弯弯,“艾儿,你可是忘了?梅苑是不许人随意进出的的。况且,我也等不及别人来替我折了。”
言罢,竟已是开始爬树。
艾儿担心不已,但又劝阻不了,只好紧盯着孟子妗的动作,唯恐她掉下来。好在这颗梅树并没有多高,孟子妗终是爬了上去,她伸长了手折下开了红梅的树枝,笑容明媚,“我折到了。”
艾儿满心担忧,道:“娘娘您快下来!”
“好。”孟子妗应下,将梅枝递给艾儿,小心翼翼地爬下树。见孟子妗平稳落地,艾儿才松了口气,不由责备道:“娘娘,您下次可不能这样任性了。”
“好。”孟子妗笑着应下,从艾儿取了梅枝叶小心翼翼的藏在怀里,道:“去绣坊。”
好像想开了什么,豁然开朗。
艾儿看着孟子妗背影,心道。
绣坊。
陆纯熙仍是坐在那个角落,一针一线的绣着手中的花,脸色愈发憔悴。
孟子妗带着陆纯熙去了房间,让艾儿守在门口。
“纯熙,你知道吗?方才忽然下起了小雪。”孟子妗从怀中取出那枝红梅,笑容浅浅,却是那样温暖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