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意不置可否,她有些防备地打量对方,闹不清对方要做什么,便问:“我们什么时候开麦?”
江离离说:“随时。那么,恕我冒昧……”
在程意打开耳麦的同时,江离离抬起手——
台下的人只见江离离右手食指轻点女子眉心,左手则在右手下虚虚地揽着什么,而女子则一脸茫然和戒备。
就在众人莫名其妙时,只听江离离说:
“‘你本无情客,何故扰红尘。闹得北冥的小鱼来找我要人,你说,我该不该把你交出去呢?’”
他声线清冽,可说出来的话却满是浓情蜜意,好似将音节字句放在蜜糖里滚了几圈后才吐出来,让人听着不免面红耳赤。
再配上江离离那无奈又宠溺的表情,以及微微倾身向前的动作,直叫人怀疑这江离离和程意真的有漫长的缱绻与暧昧,否则何来这般浓郁的情感。
可江离离说的话又实在是莫名其妙,因而全场下意识地屏息敛声,等着后文,而没为活生生的“离江知我意”惊声尖叫。
江离离话音一落,那向阳就凑过来,抱着江离离的手说:
“‘师尊,何必与这小妖商量?直接把她丢出去不就得了,也省的那几个老头来告状,说这小妖又去闯祸,惹得大家心烦。’”
原来向阳一见江离离摆出手揽广袖的动作就意识到江离离要和程意对戏了,待江离离说完台词,自己便连忙跟上。
关于他们所对的戏,说来也凑巧:一巧此戏里有段是“点眉心”的剧情,二巧江离离和程意都将参演此戏,三巧不久前江离离还用此段戏来给向阳示范演技。
向阳暗自心惊,这一连三巧好似有神人安排般,直接化解了程意的暧昧企图。
而最令他心惊的却是江离离的镇定自若。
先不说在这紧要关头还能想到这部戏,就说江离离的动作台词以及表情那是说来就来,无需一点的酝酿和准备,却能将那“师尊”的隐忍和悸动演得活灵活现,好似他就是那师尊本人一般。这中机敏以及演技之高超不言而喻。
这会儿那程意也反应过来了,正想为二人的演技惊叹,随即又意识到自己该说台词了,便后撤一步,表情不屑,道:
“‘师尊行事何须过问徒儿?就像这小屁孩说的一般把我丢出去不就得了?一个两个的婆婆妈妈。’”
向阳气道:“你这净会惹是生非的闯祸精!说谁小屁孩?而且你骂我婆婆妈妈、怎么还可以对师尊不敬?!你好大的胆!信不信我抽你!”
向阳是真的气,因为程意擅自改了台词,原文里不是“小屁孩”,也没骂二人“婆婆妈妈”,显然是程意夹带私货要骂他和江离离。
向阳想着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因而也把台词改得面目全非,整句话里对的只有标点符号,其他都是临场发挥。
但说到要抽,他还真举起手抽过去。
程意当然不会给向阳抽,她眼疾手快,手一扬,看准了,决意反客为主地抽回去。
向阳立刻意识到这女的要来真的,可形势紧迫,他已来不及躲避,只得眼睁睁看着那死女人的巴掌往自己脸上飞。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感到一阵眼花缭乱,等向阳再看清,就见江离离一手捏着程意手腕,一手背在身后,二人贴得极近,似乎近到呼吸交融。
显然江离离接住了程意的手,没让她打到向阳。
向阳心下紧张,他和程意把剧情改得面目全非,原文里连肢体接触都没有更别说肢体冲突了,可此时变故频发,也不知道江离离怎么救场。
只见江离离认真地看着程意的眼睛,似乎要在对方的眼里找到什么一般。
过了良久,久到程意被看得都有些不自在了,江离离才缓缓松开程意的手,随后转身走了几步,负手而立,道:
“以前我若是阻止你打人,你一定会气得对我大吼大叫,怎的这次却如此平静了?”
程意即兴道:“对你大吼大叫有用吗?我吼叫完了,你就允许我反击了吗?你就会帮我了吗?”
江离离回身,摇摇头,说:“不对,不对。你言不由衷。”
程意道:“我自己的话为何要作假?”
江离离说:“你怕我。”
这话说得缓慢又沉重,好似不可置信,又好像痛心疾首。
程意冷笑,却不言语。
这时向阳插嘴,怂恿道:“师尊,你不要和她说那么多了,反正她又不懂,直接把她丢出去得了。”
向阳刚刚一直在寻思怎么掰回那一巴掌,可思来想去怕打不过程意还给江离离添麻烦,而且他也不知道江离离打算走什么剧情,只好重复最初的意图。
程意正苦恼自己接不了江离离的话,听向阳又走回剧本,登时说道:“你也听了,旁人都说要我走,你又犹豫什么?还假惺惺地问我该不该,真是可笑!”
她语气清脆果断,表情也倔强不屑,将女主的不耐和烦躁演得恰到好处,既没过分以至于乖戾,亦没力度不够导致懦弱。
江离离听了,也知道程意是想走回剧本,但他却不打算放过程意,因而继续临场发挥。
他苦笑道:“我为何要与你商量,你真的不知吗?”
程意眉头一皱,她记得剧本里的男主应该把矛头指向“旁人”而不是女主,自己都已经松口要回到剧本了,怎么这江离离还死咬着自己不放?
她好奇地看向江离离,只见后者正忧伤地看着自己,显然是在等“自己”的回复。
程意一与江离离对视,立刻被江离离眼里的愁思烫得心尖一颤。
登时移开目光,心想这人怎么可以把情绪控制地如此精妙,这江离离难道不会心累吗?而且很少有观众会看到此等细节,江离离此举属实多余了……
正游神着,突然感到有人牵起自己的手,回神一看,却是江离离。
江离离见程意被自己的动作吓得向后缩了一下,趁机道:
“你为何要怕我?为何你到世间游走一趟后就怕我了?到底是因为什么?是北冥的人同你说了什么吗?还是凡间的那个皇族做了什么?你告诉我,告诉我为什么?你不能怕我啊……”
他表现得偏执又绝望,就好似被爱侣抛弃的痴情种那般彷徨无措,只能苦苦纠结自己的过错,却从不怀疑对方的不是。
江离离越说越急,最后急得紧紧捏着程意的手,把程意痛得直皱眉。
就在程意被逼得要破罐破摔时,那江离离痛苦不堪般突然按着心口,躬身跪坐在地。
程意一愣,就见对方眼眶里有莹莹泪光,显然是因“自己”没能回答问题而悲痛落泪。
其时江离离的宴会妆以及舞台服并不符合他所扮演的角色,但他就是给人一种罗衣广袖清冷孤寂的既视感,此时这眼泪一出,更将角色高处不胜寒的脆弱感哭了出来。
程意看得愣愣怔怔的,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是江离离入戏太深,还是他在刻意显摆演技。
可当对方的眼泪倏忽而逝坠落地面时,程意慌了,她觉得自己要是不做点表示简直天理难容。
就在她要扶起江离离时,一道人影闪过,拥着江离离。
来人正是向阳,向阳一抱住江离离,立刻飙戏,大喊道:“师尊,你怎么能动尘念啊,为了一介小妖而道心不稳真的值得吗?师尊师尊!快摈杂念定心神——我要杀了你,都是你,若非你,师尊也不会狼狈至此!”
说着,就跳起来扑向程意。
他一直想着如何回击程意,因而这动作完全是本色出演,意欲将程意吓地花容失色,动作是又急又猛。
只见向阳一手虚握好似持剑,猛的向程意劈去。
他表情凶狠动作狠辣,看着是要将程意碎尸万段以报欺师之仇。
那程意本就被江离离的哭相扰得心神不宁,一抬头见向阳来势汹汹,登时吓得呆滞不动、双目紧闭。
等了一会,突然听到几声鼓掌的啪啪声,睁眼一看,就见向阳手腕一扭,显然是在挽那虚无的剑花。
男子眉毛一挑,好不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