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倦和赤风正在前往今晚的住宿地，赤风在地图上指给他的是一栋名叫“星穹度假酒店”的地方，光看占地面积和周围绿化尘倦就知道这个价格应该是相当美丽。
从外观看是一个切了四分之一的倒扣球体，但他们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拐了一个弯，走进了一座黑漆漆的“临时垃圾处理屋”。
屋内一个睡在叉车座椅上双脚跷在左视镜上的中年人抬眼招呼道：“今天又来，还不放弃呢？”
“哟，还带了个新人来？”
清洁工从叉车上跳下来，跑到铁皮柜里取出两个手牌，递了出去，“1点信用点1只手牌，凭手牌进入酒店找领班的‘苏姐’分配任务。有机会遇上客人给小费你们就赚了。”
赤风不吭声，接过手牌兀自推开“闲人免入”的铁皮门，进去了。
尘倦默默跟在身后，心里大概明白了这个操作。
酒店的生活垃圾会直通这里的“临时垃圾处理屋”，因此他们可以悄无声息地进入酒店避过宵禁。
但酒店不会让他们到处乱窜，他们必须为酒店干活抵偿。
铁皮通道里常年不透风，通道两边都是掉落的生活垃圾，味道难闻至极。
赤风回头递给了尘倦一只鼻夹。
“用我的吧，我都习惯了。”
路上赤风介绍道，“星穹酒店里除了领班经理室人类，其他服务员都是仿生机器人。因此，我们要混入其中干活必须要学会‘装’机器人。一般我们会被分到保洁部和清洗部，前面收收垃圾搬垃圾，后面比较轻松待在洗衣房里就行，这种活一般会分给干净的女孩子。这些都好说，风险最大的是客房服务部。”
“客房服务部的人会执行住客的需求，要和他们打交道。万一被他们认出你不是机器人，有可能被投诉。”
“为什么？人工服务不比机器人好？”尘倦忍不住开口。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赤风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机器服务员有标准的执行程序，无论力气还是准确性都比人强。而且在这些有钱人里有个鄙视链，机械化程度高的看不起机械化程度低的。我们这种纯人类就是鄙视链的低端。”
“那酒店为什么还容忍人类服务员，全找机器人不就好了？”尘倦纳闷。
“那就不知道了，我也觉得这个渠道不长久，混一天是一天吧。”
说罢两人闷头快走，移开一扇沉重的推拉门，看到了亮光和漫天的星空。
尘倦被全息星图笼罩。穹顶是动态的银河系投影，每颗 “恒星” 都是微型无人机，根据宾客脑波频率变换亮度。地面由量子玻璃铺就，倒映着来往的改造人贵客 —— 他们的机械义肢镶嵌着稀有能源晶体，瞳孔闪烁着数据流动的幽蓝。
“别看了，快走，先换装备。”赤风小声提醒尘倦，贴着过道边猫腰东躲西藏地避开摄像头，推开一间“闲人免进”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坐着一位皮肤白皙的微胖女士。
她抬头，一只淡蓝色的电子眼闪过红光，“以后早点来，再晚一点我就不坐班了。”
“是是，好的苏姐。”赤风恭敬地低下了头，是尘倦从未听过的好语气。
接下来，一只红外点落在赤风的手牌上，“行了，任务分配好了，还是清洁工原岗位，你去干吧。”
而后一阵蓝光自苏姐电子眼中扫出，绕着尘倦走了一圈，最后红外点落在他的手牌上，久久没有回音。
还是尘倦先开口，“我也是清洁工？”
苏姐摇头，“愿意去吧台吗？你这条件去当清洁工太浪费了。”
“吧台？”不在赤风说的岗位范畴里啊。
“也不用你摇酒，有机器人出餐，你端给客人就好。”
尘倦犹豫不定还想再问，苏姐不耐烦了，“爱干不干，不干滚蛋！星穹酒店不缺你一个临时工。”
尘倦把后面的问题都咽了下去。
“这就对了。”苏姐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给了他一把镀金的钥匙，“工作地点就在一楼水吧，从现在开始到早上6点都是你的班。先去休息室换身工作服，不要穿身上这件，丑死了。”
丑吗？
朴素的牛仔外套搭配灰色运动裤和白色跑鞋，舒适又百搭，最常见不过了。
尘倦领着钥匙出门，被赤风叮嘱了如何装机器人，然后两人分头行动。
所谓伪装机器人，最重要的是伪装眼睛和手。
星穹度假酒店的仿生机器人是永生科技出产的新品，无论从外观、触觉还是互动都表现得和常人无异。唯独眼睛做不到人那么灵活，手的条件反射偏慢。
还有就是，仿生机器人被植入的命令第一条就是“服从”，避免和客户之间的一切冲突。
一切准备就绪就能上岗了。尘倦找到休息室里崭新的酒保工作服，是黑色的中长款西装，腰上系了一条黑色亮片腰带，衬得他肩宽窄腰利落又帅气。
全套装备里还有一副粉色的镂空丝网手套，是全身唯一的亮色，自然而然将人的目光牵引到他手里的酒杯，勾出客户的购买欲。
储物柜里还有一只白色的猫耳，被他直接忽视。
太钓系了，他只是来混点的，又不是真卖酒走业绩。
犯不着，真的犯不着。
尘倦迅速地穿戴好工服，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终于有独处的空间了，他争分夺秒地点开曙光app，开始联系同伴。
【缸中之脑必胜小分队（4）】的群聊里，已经有过往聊天了。
群里素简和高绮罗在游乐园外碰面了，素简是永生科技的基层研究员，高绮罗是家境富裕无人管束的未成年，两人的行动均不受限，约定好上午9点车站见，一起前往游乐园。
就剩楚未尽下落不明，素简和高绮罗@过他，他还没有回应。
尘倦心中闪过一个想法，现在缸中之脑的线索直指永生科技的“缸中之脑计划”，素简既然是永生科技的员工，接触过往信息会有一定的便利性。
她们可以先从游乐园外查起，不慌着进来。
现在楚未尽的行踪成谜，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限制才无法回复的，如果素简和高绮罗都进入游乐园了，楚未尽在游乐园外遇到问题都没人接应。
尘倦在群中简单地陈述了他的发现后建议道，“@素简@高绮罗先去永生科技查关于‘缸中之脑’计划的信息，有眉目后我们商讨之后再安排下一步行动计划。”
高绮罗：哇！不愧是推理担当，进游戏一天就找出了任务线索，棒棒！
素简：好的，我明天会去查。
尘倦：辛苦。“缸中之脑”计划应该是失败了，其中还涉及人体实验，资料很敏感，一定注……
尘倦字没打完，就被砸门声打断。
“10231，尚未到岗，请尽快到岗！”
尘倦立刻推门，是和游乐园门口处同款的机械狗，似乎安保、巡逻、维护秩序的活都是这一类型。
“10231请跟我来。”
尘倦被接引到一片由细密珍珠帘遮挡的半开放空间，这里的天花板呈拱形，穹顶悬浮着数百个微型全息水母，触须滴下荧光数据流，在地面折射出迷幻的光谱。吧台由液态金属构成，表面随着接触面的变化实时流动荧光，格外梦幻。
这个时间吧台上已经有两位客人了，从背影看他们的身形相仿，衣服也是相近的颜色。
尘倦双手交叠在身前，在吧台侧站定，微微弯腰问候：“穹顶酒吧欢迎您，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一只银白色的机械手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晃晃悠悠指向身后的酒柜道：“菜单上所有的都来一份！”这位客人点完单后脑袋立刻砸在手臂上倒了下去。
就这样还能喝？算了管他屁事。尘倦还记得机器人手册第一条，服从所有指令。
“好的，这就为您制作，请稍候。”
“不用，别听他的。”一只灰黑色的机械手攥起醉倒客人的衣领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就你这没出息的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这只灰黑色机械手的纹路和银白色一样，大拇指根还有永生科技的logo，这种高级款的名牌义肢极其昂贵，看来眼前两位顾客的来历不浅。
“好的，已为您取消制作订单。”尘倦转了回来，立在吧台中央，将两个人的聊天全听到了。
银白机械手被扇了一巴掌，酒醒了不少，骂骂咧咧道：“这里的失控bug根本不是我们能搞定的，总部送我们来这里和流放没区别！”
“别把我跟你这个酒囊饭袋混为一谈！”黑灰机械手猛拍桌子。
两位贵客在吧台前吵了起来，尘倦站到了吧台后的暗处尽量放低存在感。
一天的忙碌辗转积累的疲倦在他倚靠酒柜静默时翻涌而上。
好困啊。
想休息。
尘倦眼睛盯在射灯照出的圆斑上，撑着眼皮抵抗困意，没想到一阵哈欠感从喉咙深处涌动……机器人会打哈欠吗？
一个没忍住，尘倦张大了嘴，立马抬手低头遮掩。
突然间，争吵声停了。
两位客人看向了他。
糟了，被发现了？
尘倦原地僵住。
“老墨，你也看到了吧。”
老墨点头，二人交换眼神，老墨绕进了吧台后面，向尘倦靠近。
尘倦低垂着头，避免视线交叉，连呼吸都暂停了。
那只黑色的机械手沿着他的肩膀向上，扣住了他的脖颈。
“没有接口……你是怎么混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