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世界中缸中之脑是一个哲学思想实验概念。

想象一个人的大脑被从身体上切下，放入一个充满营养液的缸中，使其存活。大脑的神经末梢连接到一台超级计算机上，计算机模拟各种感官刺激，让大脑产生一切如常的错觉，使其以为自己仍然生活在真实世界中，能正常地感知、思考和行动，但实际上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计算机程序模拟出来的。

如何证明当下的体验是真实的而非虚拟？

谁又来定义真实？

围绕“缸中之脑”的思辨很多，在这个副本里，它意味着什么呢？

“什么酷刑，把人脑挖出来泡进水缸里？”赤风的回答打断了尘倦思索。

好的，看来只能问到这了。

问完话后尘倦花了50点信用币的巨款给赤风买了一把肉串，看着他暴风吸入。

与此同时脑内图景，功德簿上新增了一条：救一人功德20。

看来功德簿计算时是按人头来的，从绑匪手中助人脱困和施舍一顿饭，分明前者的恩情和难度更大，但获得的功德也是20。

那为了积攒功德数，广施恩惠是上上策。

“你要吃吗？”赤风见尘倦还没走，象征性问他一句，快速地把剩下三支串并在一起咬掉了前端。

“不用。”吸取了上个副本的教训，尘倦的商城背包里已经备下了足够的干粮、罐头和水。

“那你怎么还不走？”赤风囫囵咽下口里的肉，抓住袖口抹过油汪汪的嘴巴，双手揣兜，准备离开。

“要去哪？不如一起？”尘倦发出了邀请。赤风一个小孩身无分文地能在游乐园里安稳待到现在一定有他的长处，至少他会规避风险。

这正是尘倦现在需要的。

赤风扬了扬大拇指，指向冒险屋门面前立着的两只无头僵尸雕塑，冷声道，“去那，也要一起?”

赤风不屑的表情似乎笃定了尘倦这条“稍微值钱”的命不会以身犯险。

“游戏而已。”说罢尘倦就跟上了，两人一起走进黑漆漆的冒险屋。

【好奇怪，小菩萨赶走了寡王，竟然和一个小屁孩走一路去了。】

【这个孩子应该是世界原住民，不是志愿者】

【这叫什么？宁选对的不选贵的！我倒觉得小菩萨是对的。跟寡王同路只能收获废土残渣，一点线索都收不到。】

“亲爱的，欢迎来到万象冒险屋！将随机抽取二位记忆组建游戏场景和任务目标。”

一只机械兔从墙面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两个吸尘器，停在尘倦和赤风面前。

“这是你们的防身道具。”机械兔解释道，“你们的任务是活着找到出口，请注意，游戏中所有幻影都不是真实的，无论他们以什么面貌呈现。”

尘倦将电机和集尘盒一体机背在肩上，握着手柄就出发了。

赤风学着尘倦的样子将吸尘器装备上，熟练使用吸尘功能后，两人身处的环境逐渐变化，就连嗅觉、听觉，也立刻有了反应。

空气中混合着烟尘、腐锈与廉价电子香料的气味，下水道溢出的墨绿色污水散发着刺鼻的化学气味。而他和赤风站在顶楼。放眼望去，左面是广阔的垃圾处理厂，巨型粉碎机处理电子垃圾的轰鸣；右边是蜂巢状建筑群，表面覆盖着斑驳的荧光涂鸦与破损的全息广告屏，广告屏上虚拟偶像用甜腻的声音推销「基因优化剂」。

远处，高耸入云的「神经塔」贯穿天际，发出淡蓝色的荧光，是目之所及的最高点。

“这里？”肯定不是他的记忆了，尘倦望向赤风。

他嘴角一撇，冷笑着张开手，迎着尘风深吸口气：“欢迎来到机械坟场，我的出生之地。”

“机械坟场？”尘倦回头，顶楼粉紫色的霓虹招牌上闪烁着字迹，“电子垃圾回收厂”。

任务目标呢？尘倦看了半天，会动的也就只有虚拟偶像和垃圾粉碎机，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赤风找到紧急通道，两人从顶楼下到了地面。然后他极有目的性地沿着大道拐向小胡同，最终停在一个医铺前，铺面上写的是“药到病除”。

“咚咚咚”赤风拍响了门，无人来应，他直接一脚踹开走了进去。

是个黑漆嘛漆的小作坊，尘倦以为他会看到满墙的药柜子，谁知道这里前台什么都没放，掀过小帘走到后院，才看到一排冰柜整齐码放。

赤风熟练将冰柜都检查了一遍，全是空的。这才泄了气，狠狠踢了冰柜一脚。

“你希望找到什么？”尘倦想起了方才在大屏上看到的广告，“基因优化剂？”

赤风扔下吸尘器的吸头，埋头在后房台阶上坐下，无能地敲击着自己的脑袋，十分痛苦、自责。

是的……自从进入游戏赤风的情绪状态就变了，从最开始的激动到现在的自残绝望，一切都发生得很迅速。

冒险屋虚拟出的环境似乎能控制影响主人公的情绪。

“冷静点。”尘倦拍肩唤醒他，一边留意着周围的环境，后院的光线很暗，全靠天井采光，冰柜等遮挡物多视野死角就多，万一有目标来了他们将很被动。

“不怪这盛世太大，是我们太渺小……”

空灵稚嫩的童声冷不丁响起，尘倦迅速抬头，不知什么时候四四方方的屋脊上坐了一个女童，她穿着白裙子，腰身以下的部位全部虚化。

唱完这一句，她睁开了眼，是一双白色的瞳孔，“哥哥，我终于自由了，你怎么不高兴呢？”

这句话后，赤风更是崩溃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相信他们，哥哥不该送你走。”

沉湎于回忆有什么用？愧疚、自责，甚至自罚自伤都只能使亲者痛仇者快，尘倦低头看了看手里沉甸甸、坚硬的吸头，抬起空着的左手，扇了过去。

“游戏中所有对象都不是真实的。明白规则的意思？”

赤风被突然的耳刮子扇到一边，缓了片刻才清醒过来，频频眨眼，仿佛之前的记忆全部消失了。

“这里是……地下诊所，我们的降落地定在这了？”赤风后知后觉地摸上红肿的脸，怀疑的目光锁定了尘倦。

见尘倦一直仰头盯着屋脊看，赤风顺着视线望过去——什么都没有。

“刚才发生了什么，你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赤风点头，冰凉的手指贴上脸颊降温，“但是我有感觉”除了脸颊烫烫的脑袋也有点震荡感。

“都是你自己弄的。”尘倦眨眨眼。

赤风：……

“首先，我们不是刚降落，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大概十分钟。期间你拉着我来到这间药铺，检查冰柜之后很生气，还踢了它一脚。”尘倦指着冰柜底下的灰尘印，“其次，你的情绪不受控制，推测是因为冒险屋调取了你的记忆组建场景，很容易让你想起不好的回忆。”

“最不妙的是，你的记忆还出现了断层。这代表你既无法全面观察，又无法理智判断。所以接下来由我提问，你据实回答。”

赤风被这段有理有据的输出震慑到了，乖顺地点头。

“所有问题，据实回答，不带情绪，尽量不要反问，可以做到？”

赤风点头。

“关于妹妹，你做过的最后悔的决定是什么？”

赤风双目圆睁激动地抓住了尘倦的手臂，“看到我妹妹了？她在这里？”

“不要反问。你比我更清楚她可能在哪里。”尘倦双眼平静地与他对视，似乎被这股沉稳冷静的气息感染，赤风的呼吸频率降了下来，开始专注在问题上。

“我最后悔的是，送她去了永生科技的实验室。”

妹妹赤云有严重的基因缺陷，瘫痪在床无法自主活动。这种基因病需要霓虹上城的基因优化剂治疗维持，一个月一支。

这种花费他们是万万承担不起的。

直到6岁那年，回收厂大街的街头大屏广告换内容了，声称永生科技出了新药，召集病患免费试用。

不是更先进更贵的基因药广告，而是免费的新药！

免费的！

参与新药试用的人会被专车接到霓虹上城接受治疗，康复后才能回家。

赤风打听清楚后就回家和妹妹商量了，妹妹当即同意。

她要去试试。

“她走后我就后悔了，永生科技从不是慈善家，凭什么免费治疗？分明是招募实验体的。妹妹至今也没回来，一点消息都没有。”

“妹妹走后一年，我再打听这个免费治疗的项目，没有一个人回来了，听说这次招募是为了永生科技的一个大项目，现在失败了，人也都……也都……”

“没有死。”尘倦抢先回答，他的眼神一顺不顺地盯着赤风正前方，方才飘在屋脊上的女孩，现在双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虚虚地圈住。

女孩笑着侧脸贴在赤风的后背上，格外开心。

“你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吗？”如果场景既然是基于赤风的记忆组建的，那出路也一定和他有关，尘倦引导着赤风说出更多细节。

“啊？”赤风没想到尘倦会这么问，他方才说的一副冷静理智让他又是控制情绪又是不要反问的，现在怎么会问他这么一个“假设性”的问题？

赤风沉默了片刻，道“想见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话音一落，女孩抓着赤风的肩膀把轻盈的身体荡到赤风面前，在他眼前笑盈盈的，不停招手。

可惜他看不到，能看到的只有尘倦。

发现赤风看不见妹妹后，尘倦灵机一动。

如果帮他“看见”也算得上功德一件吧？如果功德是计件而不是记人头的话。

况且超度亡魂也算【小菩萨】的业务范围，应该可行！

尘倦意念一动，脑内图景中功德簿缓缓展开，又添了一列。

【启灵水】：可开启阴阳眼3分钟。

使用方法也同步了尘倦的直觉中，他伸出左手，掌心出现一只白色玉瓶，玉瓶内的液体全倒入掌心，虚空握拳，抬手，掌心朝下迅速弹出五指，水珠顺着五指的方向洒向赤风的眼睛。

“你干什么？！”

“睁眼看看，她是你妹妹吗？”

赤风睁开眼，女孩拘谨地飘在空中与他平视，双手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双方都意识到，对方在看自己。

同样的震惊，双目圆睁，眉毛上扬，嘴巴微张或呈“O”型，这对兄妹简直是在照镜子。

“妹宝……！”赤风的眼眶很快湿润了。

突然，妹妹长发炸起，厌恶地盯着通向前屋的门帘，上手去抢赤风手里的吸尘器吸嘴却整个穿过。

尘倦很快明白过来，是敌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