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馆长仰头粉色的折扇遮住下半张脸，刻意不理尘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今日阳光太好，容易犯困，接下来的行程由其他管理员为你们指引，小生且休息去了。”
【哪里看出天气好了】
【笑死，绝对是记仇了】
【吃饱了就睡，我也想做这样悠闲的NPC】
青烟过后胡馆长消失，楚未尽哭丧着一张脸蹲在导览台前抓头发，徐姐石化的情况在胡馆长走后有了好转，摸头安慰他。
小妹妹迟疑了一会儿，把自己手中管理员的牌拿了出来，递给楚未尽。
“这个你拿着吧。你继续和徐姐组队，我拿读者牌好了。”
尘倦将从邱胖子口袋里摸出的读者牌拿给小妹妹，陷入思索。
现在团队是六个人，鲁峰鲁峻一组，楚未尽和徐姐一组，分别拿一张管理员牌和读者牌，剩下两张读者牌由他和小妹妹拿着。如果今天也要读热榜书写读后感，他不确定还有《九章算术》这样的活路，也不确定“沉迷”继续叠加对人的危害是否是可逆的。
相比读者阵营，管理员的路线就更确定了，他们要面对“降维”危机，降维的启动很可能与书中人物幻化出的本土管理员有关。
现在管理员是解谜的突破口。
尘倦这么想着，导览台后方长长的楼梯上走下一个年轻闺女，远山眉，杏眼，文静恬淡，身着黑色统一西服，象征她管理员的身份，但她却穿了一双金履。
好生矛盾。
“我见过她。”楚未尽和尘倦讲悄悄话，“巡逻的那晚她出现过，这金线鞋子还是我找给她的，她当时坐在坟头哭，吓死人了。”
尘倦做了噤声的手势，因为金履管理员说话了。
“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图书馆二楼今日已开放，请移步楼上。二楼所有书目均在热榜之中，请自由挑选。”
第二天的场景竟然变了！这意味着第一天熟悉环境带来的“地利”不复存在，他们还要探索新空间。
尘倦皱眉，想到规则三，图书馆一楼分为阅读区和自习区，请严格遵守每个区域的开放时间，未经许可不得进入图书馆二楼。
“提问！”楚未尽举手，“管理员也要上二楼吗？”
“是的，全体人员请上二楼。”
“提问！”楚未尽又道，“你如何称呼啊？”
女孩木愣片刻，没料到他会关心这个，犹豫了一会儿不是很情愿地说出自己的姓名：“叶限，我的名字。”
对话结束，叶限靠边站在楼梯一层的台阶注视着六人没有离去的意思，不像胡馆长，公布热榜后就消失了。
这说明她的“导引”任务还没结束。
“走啊，上楼。”徐姐转动僵直的腰身，抬步往前被楚未尽拦住，问尘倦：“我们就直接上楼了？”
“先回自习区带上足够的水和干粮再上楼。”
“楼上指定还有休息区，不至于让人饿死渴死吧。”徐姐小步挪动着腿脚，嘴里虽然不信邪但还是跟着大部队返回。
“最好做完备的准备。”楚未尽补充道，“以我玩游戏的经验来说，上楼等于难度升级，肯定更危险。而且叶限守在楼梯口不动，似乎要盯着我们上楼，我们上去了还能下来吗？”
鲁家兄弟对视一眼，往背包里塞干粮的手快多了。楚未尽拿出从曙光商城兑的背包一个劲儿往里装，徐姐也有样学样整理自己的生存包。
尘倦去开水房要了竹筒装的水，给自己留了三瓶。楚未尽见状赶紧搭把手，“我来我来，我给背着，您先休息。”
楚未尽手里不紧不慢地，见缝插针地搭话，“尘老师加个曙光号好友怎么样？”
“我……不太会用。”尘倦找了把椅子就近坐下，说话的气息很弱，看起来十分疲倦。
“你昨天落单那会儿，胡馆长找你麻烦了？”楚未尽察觉他的身体状况不佳，联想起最早找到他时地上炸开的血迹，脑补了一系列凶案现场。
刚刚又目击胡馆长吃人的凶相，楚未尽觉得，尘倦的命条似乎不太妙。
尘倦猜到了他的想法，摇头苦笑，“说出来你肯定不信，这是我的禀赋。”
楚未尽变了表情，可以用作“你逗我”的表情包了。
【话说有人猜到尘老师的禀赋了吗？】
【生病算禀赋，开玩笑的吧】
【我听说过一个禀赋是“病源体”的寡王，能力是让身边的人减状态，这寡王下的全是剧毒本，主打一个以毒攻毒。但没听说有人的禀赋是搞自己。】
【尘老师逗小朋友呢吧。】
“算了你当我没问，身体扛不住了需要帮忙一定叫我。”
尘倦笑笑，颔首，6人小队收拾完后排队上楼了。
*** ***
“叶限……老师，楼上都是些什么书，给我们介绍一下呗？”六人走成一团跟在叶限身后，楚未尽打头跟叶限接触。虽然跟本土管理员接触有降维的风险，但一直躲着也不是事儿，获取重要信息找到破解办法才最重要。
“书？在我看来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呐。”话音落时，叶限刚站上台阶最顶层，二楼的灯光亮起，一间古色古香的书院出现在众人眼前，连廊式的建筑结构层层递进，营造出一种幽远的纵深感，让人站在门口仿佛能感受到时间的沉淀。
楚未尽站在团队最前面，第一个目睹了全景，发出一声没见过世面的赞叹，“真有那味儿了。”
边缘的空间弥漫着白色的雾霭，衬得书院像天上仙境。
“网……贝冉……什么？”楚未尽胳膊肘捅了捅刚在台阶上站稳的尘倦。
尘倦：“仰止书院，小篆体，先秦文字。”
“欢迎来到，仰止书院。”叶限故意似的没有在楚未尽开口前出声，话音顿了顿，念完牌匾下左右两联题词：“负笈曾蒙夫子训，慧光引路；建庠每念旧师恩，苦乐同存。”
“谢谢，这两句是简体楷书，我看得懂。”
“为什么？”尘倦的目光落在了左联最后四个字，苦乐同存，“我是说，院长为什么在想起师恩的时候感觉到的是‘苦乐同存’呢？”
“书院的牌匾是胡院长的手笔，你得问他。”
“胡院长？”徐姐加入对话，“一楼的图书馆和二楼的书院都是那只……位狐仙大人的？”
“对，图书馆和书院建立之初金狐大人就在了，是他维系了这个空间。”
“这么说来，他似乎是一切的源头。”尘倦在心里继续分析，“志怪图书馆”这个小世界里一层的图书馆是幌子，是按照人们对图书馆的想象和记忆具象化的幻境，只有那十本热榜书是真实的。第二层则更接近这个世界的本源，是胡馆长为怀念恩师创建的书院。
他恩师怎么了，死了吗？如果只是怀念的话胡馆长自己一个人守着书院不行吗，造出这么多管理员做什么？
不甘寂寞，想要陪伴？
造出一切的能力来源于他自身吗？尘倦虽然不懂鬼神术法，但从逻辑上来说，如果是胡馆长维系了整个空间，造出所有管理员，那他在这个世界的权限何其之大，会被区区的规则束缚？
规则意味着约束，意味着有不同力量在博弈。能限制胡馆长能力的人在哪？他会是他们的生路。
所有人迈入仰止书院后叶限消失了，书院的门也关闭了。
“哎哎哎！！”小妹妹最后一个进来，差点被夹住背包挂门口。
徐姐把她拉到一边，回头锤门，书院的木门纹丝不动，最后踹了一脚，脚麻了。
“别用蛮劲。”尘倦制止了她，“你没发现，现在的你‘脆’了一些？”
徐姐后知后觉抱着失去知觉的腿坐在地上，任她如何揉捏都没有反应。
“你别吓我我害怕，我要瘫痪了？”徐姐推上裤腿，她的腿上一条裂痕从脚背蔓延而上，已经裂到了膝盖处。她慌张地抱住了尘倦的小腿，“尘老师，你知道怎么变回来吧？”
尘倦摇头，在此之前他都不确定“沉迷”对读者的伤害如何体现。现在看来，他们的体质会逐渐靠近“纸”，又干又脆。
这点在他们受到攻击或精神极度紧张时才能被察觉。由于规则对读者的保护，管理员没法伤害读者，读者发现‘沉迷’后遗症的机会就更少了，等到他们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十分脆弱了。
尘倦心想，幸亏他没看书，不然后遗症和禀赋叠加就足够把他送走了……这大概是一种渐冻症叠加肺痨的感觉。
痛苦面具。
众人还在书院入口处停留，迷雾渐浓，鲁家兄弟一左一右扶住徐姐的胳臂，徐姐单脚跳着往前移动，
整个书院中轴对称，左右两边是连接中轴线建筑的连廊，第一座是藏书楼。
藏书楼很高，从进门到现在大家一直在移动，但藏书楼还是远远地挂在路的尽头，雾越来越浓了。
“楚未尽，你不是擅长找路吗？用你的天赋试试？”
楚未尽摆了摆手，双手撑膝气喘吁吁。他、鲁峰、鲁峻交替背着徐姐，到现在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了。
别人还可以“望楼止渴”哄着自己走，他不行，他的脑图告诉他，他们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
他们的位点在移动，但速度太慢，距离太远了，雾越来越浓影响未知，只考验耐力还好，就怕这是一场“计时挑战”。
楚未尽的担忧在一声歇斯底里的干咳后具象了，“尘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