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无有好好吃饭,突然多出大数量的病患,沐临生只觉得头晕目眩,他回头看了眼俞老,俞老则正在为刘二接骨,刘二疼得嗷嗷叫,幸运的是刘二的妻女昨晚便回了娘家走亲,因而才幸免于难。
身边只有活人的哀嚎,死人则躺在一旁动也不动。“这人已经死了。”沐临生先是叹气,再仰面闭眼深吸一口,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再睁开眼,看见各方援助自天边赶来,他们大多御剑飞行,身穿白衣服的,手上像拿着什么法器。
穿褐色衣服的,则身骑灵白虎攀行于碎石间。白虎身形敏捷,背托重物,一步跃顶凡人百来步。
再就是绿衣服的,看上去更像天青色,他们手拉着圆环,上方一对机动翅膀逆风而行,下蛋村的居民朝近了看,那双翅膀竟也是铁羽做的精美械器。
“好多扑棱蛾子和蚂蚱!”沐临生留下这句话歪头倒下,一双温凉的手将他接住再打横抱起,护着沐临生的脑袋,把他放在一旁临时铺盖的草垫子上。
最后到达的是印月王的步兵,印月王看了看周遭的情形,全都是些修仙门派,修仙的人常年避世,偶有人间三灾九难便会再入世,他们都不受朝廷的管辖,自派自立,更何况人家还是来帮忙的。
印月王发号施令:“全体印月军听令,去废墟中查看,看还有没有村民未被救出。”。
“是,印月王!”众士兵道。
村子中央一位青衣女子手持圆盘,而盘中央有一颗小珠子,只见那珠子有着轻微晃动,而后向东北角滑落。
青衣女子纵身一跃,往东北角前行五十余米再走几步,面前是一片山地,她俯下身来以手触地,神色凝重,随后往返朗声道:大家快带伤员前往安全的地方,东北方向有震感,半个时辰后会有更剧烈的地晃!”
众人闻言,纷纷搭救起伤员,准备离开下蛋村。无法自己行走的,由褐色衣服的人负责,他们将伤员抬至灵白虎身背上,驾虎西去。能单立或是老弱妇孺,由白色衣服的负责,御剑离开 。
青衣女子简单估量了一下受伤的人数,扯下圆环对一旁的女弟子道:“走,回去告诉祖妈妈,立刻再备出一百床卧榻。”
最后是青年壮丁,徒步撤离。
印月王勒了缰绳对眼前的老人道 :“俞老先生,可真是让本王好找啊!”
印月王将俞风儒驮于马背上,护在胸前,在确定俞老能不能治好小世子前,徐风儒在他眼里都是块金子。
俞老被他以奇怪的方式环臂困住,摸着胡子,谈笑自若道:“印月王可知老夫为何躲在这山村里?”
印月王道:“既为医者,就该悬壶济世,本王寻俞老这些时日,还真没想到你会再回到这下蛋村。”
俞老道:“老夫行医五十载,于这下蛋村三十载,自印月王来就从未离开过,只是躲在自家的地窖中逃过了这场天灾。”
“三十有二那年,老夫医治了一位世家子弟,那人本已病入膏肓,老夫倾尽所学,也就让他多活了六日。”
“六日!”说到这俞老也难过起来,“老夫自觉问心无愧,但六日对常人来说还是太短,官老爷觉得我枉为‘愈心圣手’的美名,就派人砸了我那医馆,当时我妻子孤身一人在家,那混账见我妻子瘦弱起了歹念......”
后面的事俞老没有再说,他觉得印月王也不想听平民哀怨,俞老面部突然狰狞道“一环扣着一环,我竟是觉得那世家子连六日都不配活!”
“俞心圣手,还真以为我是神仙。我于这村野三十载,也并未再用这样的称谓,是他们自己口口相传。”
“我老了,眼睛看不清东西......那日的告帖也不是我所揭,况且早在半年前我听闻了小世子的事,就将自己所著的医术和配制的丹药一并送往了印月。”
听到这印月王顿住:“那些医书是俞老派人送过来的?”他回想起当日的情形,众御医纷纷跪倒在王府院前,就连常年照看圣上的胡太医都束手无策,说小世子最多只能活半个月,他不知杀了多少个大夫和家仆泄愤,后来管事儿递上一个包裹交于印月王,胡太医刚好在旁,翻看起来只是一直的赞扬“妙呀,实在是妙,原有如此之法。”可惜那药效只维持了半年,对小世子的身体便不再受用,书中所提及的奇术,也有年龄上的限制。
俞老先生道:“对,后来我听说小世子的心病反复发作,几乎是每隔七日复发一次,我猜是胡太医再给他断药,再添加了一些护心的补药。”
印月王道:“的确如此,只是胡太医说此法并非长久之计,或许都熬不到书上所限的年龄。”
俞老道:“哎,修心之法我也是听一位下言者所诉,他同我说人的心是一间房子,哪里破了就补哪里,哪里堵住了就要疏通疏通,他们通过灵力探人心脉,同我们是不一样的。”
印月王奇道:“下言者是?”
俞老:“下言者也归属于循道院,他们原先是叫下延,具有自愿入世向下延伸之意,大多是一些高阶的医修行走于江湖,平常人碰不着他们,若是碰着了那就是他看出你有点什么毛病,忠言逆耳,良药苦口,一上来就直截了当的说你时日无多,任谁听见了都不会高兴,所以叫着叫着就干脆叫成了‘下言’。”
印月王恍然大悟:“原是如此,俞老在书中只说让我去循道院求医,我便立马派人去了仲民堂,奈何他们那对皇家贵族和平民百姓一视同仁,排队都排到了山角下,这五个多月了还刚踏入廊道,怪不得又叫仲民廊。”
俞老回:“求仙问道的人大多避世,只有那循道院的杏林居士是将济民与修身结合在一起,凡人自万里赶来,仙人又只有一位,还好小世子马上就要三岁了,王爷可命人继续等待,或是在长街暗巷碰碰运气,说不定就遇见个下言者。”
聊到这儿,队伍也已经抵达安全的地方,印月王同俞老于一小栈内歇脚饮茶。俞老歇息小半会儿,饮下茶道:“老夫三十有二那年救下的人多活了六日,今年七十二了,四十年的光阴琢磨出来个方子,让小世子这六个月都相安无事,我自觉问心无愧,胡大夫见了我的药方,就轻松看懂其中精妙,并搭配着老夫的医法,研究出了新的方子,实乃医界天才,医者不敢医是这个王朝的悲哀......”
一旁的侍卫提刀呵斥:“胡说什么呢,小心你的脑袋!”
印月王抬手制止,命侍卫退下。俞老一把年纪说话忘了分寸,接着和婉道:“胡大夫是个可靠之人,医术是需要历代积累,再代代传授下来以造福万民,相信在各位医者的用心下,小世子能活下一个六年,六十年,六百年。”
俞老跪下道:“仁者费千日注学,授百人而救万民,再集万民之表综其理,精进不休,此谓医心。莫以小恶小怨误君子,实乃国家之大幸也。”说完行礼,还没等印月王应允,俞老蹒跚着步子离开。
一旁的侍卫道:“这老东西真是胆大妄为,要不让小的给偷偷解决了。”
印月王望向俞老的背影,长叹:“不必了,莫再给我儿多添杀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