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孩今日要早起,鸡一叫这屁股就得动。
“哈~”小源起床最是积极,舒舒服服伸起了懒腰。
阿宁则猛的睁眼不愿再动。
沐临生嘴角挂着哈喇子,还沉醉于梦乡当中。
小源伸手在阿宁眼前晃了晃,被阿宁选择性忽视,又拿手指头戳沐临生的脸蛋,对方则睡的太死。
“这样下去就赶不上牛车啦!”小源心想。
“不行!”一个狠心把铺盖掀飞,只见沐临生从一个大字缓慢缩成了一团,阿宁纹丝不动。
“咯咯咯,咯咯咯娘亲,鸡都叫好几遍啦~”小源恼道。
沐临生被他惊醒,缓过神来擦了口水,又用擦过口水的手拍打阿宁:“起床,起床啦!”
阿宁睁着的眼睛微迷,即使不情愿也不作声。
“阿爹果然是听娘亲的。”小源心想。
清早搭乘上赶集的牛车,沿途的风景从乡野田园变成了土坡,又从土坡转换成松林,林间小路行驶一段变得开阔,入眼处一条清河。
“过了这桥就是清水镇了。”赶牛车的刘伯伯指道。
“谢谢刘伯伯。”三人答谢后往石桥方向走。
清水镇街道繁荣景象尽现,经过拉糖人的,小源屁颠屁颠跑过去,还未看的真切,就被阿宁拎带着衣襟道:“走,今日还有正经事要做!”
“啊~我不!”小源又是一挣脱,窜进了胭脂铺里,见得胭脂铺里琳琅满目,各式精美装饰的小盒摆放在柜前,空气中弥散着淡淡脂粉香气,老板娘优哉游哉正拨弄着算盘。
“嘿,哪来的小乞丐,走走走。”
小源受了轰赶也不难过,退步离开后,忽而又被行走的货郎吸引。
货郎一根竹扁杆挑着两个筐篓,筐篓内装着孔明锁,布老虎,团扇,簪钗等,应有尽有。扁杆上又用红线系着珠串,铃铛,穗子,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他择了处空地,放下货物,支棱起一整面货架,又将这些小玩意一一挂了上去,不一会儿就吸引来了大片妇人和小孩。
“你今天很不听话呀!”沐临生在其身后用胳膊肘搂住小源的脖颈,低头看他。小源抬起头,沐临生阴暗的脸色带来莫名压迫感,一双柔和的观音眼与他对视。
“呵,不是的。”小源倒吸一口凉气,跑向了阿宁躲在其身后。
三小孩路过官衙,金店 ,衣庄,停在了一间酒馆门前。
现在是正午,店里的客人多了,酒馆老板忙的不亦乐乎,这时出来一位倒泔水的店小二,阿宁拉住了他:“你好,方便请见一下掌柜的吗?”
小二往店里探了探,店里人手不够,老板正在亲自唤菜,他道:“你们谁呀,我们沈老板正忙着呢。”
“我们是来找活儿干的。”阿宁道。
“找活儿干?”店小二打量了一下他们三人,也不知道是哪位想找活儿干。
“候着吧。”撤了颈间汗巾,丢下一句话又忙碌去了。
等在酒馆前,酒香肉菜香隔着窗糊纸往外冒,小源捂紧肚子蹲了下来。
“你们谁找我呀。”沈老板一边扇着扇子一边道,许是真的热了,这汗如雨下便就不在意风度。
“是我们......”三小孩同声道,第一次外出找活儿干,不免有些紧张,脸上挤出讨好的神色,声音谦卑了些,还是那个阵势,阿宁站在了最前面。
“欧? 你们是三个都想找活儿干?”沈老板询问道。
“对对。”
“那可不行。”沈老板扇面一收,思量着:“我店里要不了这么多人。”
“若是这位小伙儿愿意留下,我倒是......”老板将扇头指向了阿宁。
“不行!”沐临生挡在阿宁跟前,似是鼓足勇气般拒绝道。
“那这位?”扇头又指向了沐临生自己。
“不用了。”沐临生道。
沐临生考虑的很全面。阿宁患有脑疾,虽然平日里看上去并无异样,但酒馆人多嘈杂常起纷争,若是没人在一旁帮忙掩护,被发现赶了出去,那以后又要去哪里寻他,而小源又太小,自己肯定是不放心的。
其实沐临生也才刚满七岁,他不仅年龄小胆子也小,却总在关键时刻愿意挺身而出,挡在阿宁和小源前面。
“三个人分不开?”酒馆老板可惜道。
“分不开!”沐临生坚定不移。
酒馆老板见事情谈不拢,也没再多挣的意思,看了眼他们,面黄肌瘦的模样,他道:“把这个送给他们吧。”
扇头又指向了店小二托盘上的烙饼。
店小二:“是。”
“哎。”沈老板轻叹口气,甩了衣摆便走人。
三小孩答谢着接过烙饼,果腹之后,几人又问了好几家店都是如此。
“不能分开?”
“不能!”
这类问题三小孩在逃难途中也曾遇到过,当时一对年轻夫妇想收养小源。
“不能分开?”
“不能!”
微风中带着丝丝凉意,快要立秋了,过了秋天就是冬天,到时候大家要怎么熬过,又该如何果腹......游走了一天,镇里的巷道也大致摸了个清楚。
沐临生从包裹中取出一枚玉佩:“把这个拿去当了吧。”
这是他们在俚国时,从那些战死的士兵尸体上寻得,一些玉佩上刻着神佛像,一些则刻着柿子,大部分还带有姓名。
几人站在当铺前,沐临生叮嘱阿宁道:“若对方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要如何答。”
“李烬。”阿宁道,玉佩上刻的名字。
“若对方报了价,你要如何答。”沐临生道。
“不行,再加两成。”阿宁故做威严状。
“若对方只愿加一成,或是不愿呢?”
“假做思量,若真的不愿,就当掉。”说完这句,阿宁便也跟着泄了气。
沐临生轻拍阿宁的肩膀,为他鼓气,阿宁是三个里看上去最沉稳的,虽然也只是表面看上去,遇事让他同那些大人应对,往往得到的结果最是理想。
阿宁步入了店内。
“嗯?”掌柜的伸长脖颈往柜台外探,“听见有人进,怎么没瞧见人影。”,正稀奇着,原是这高设的柜台遮挡住对方,掌管的推了推自己的老花镜,聚神的看着眼前的小孩。
掌柜的道:“小家伙有事?”
阿宁:“来当东西。”
掌柜的:“拿过来看看。”
掌柜随手接过玉佩,细细观摩了一会,“李烬?”念出了上面刻写的名字。
“诶。”阿宁忙答。
“三钱。”掌柜的做出了个三的手势。
“不成,再加两成。”阿宁故做威严状。
“这玉虽清透,但上面可刻有字,就算打磨去除,也是会有折损的。”掌柜摸了把山羊胡又道。
“听上去像有些道理。”阿宁心想。待一片寂静后,似是对方真没有再松口的意思,干处了一会,神色变得和缓。
“那就三钱吧。”阿宁取了银钱快步踏出。
三小孩拿钱买了米粮,冬衣,油灯,还有擦伤药,本打算再买些种子,又想到来年开春后才能播种,就弃了这想法。
“丁零当啷。”
小源又忙不迭挤到那货架旁,这些玩意果真专勾小孩子的魂。
卖货郎道:“小朋友,喜欢什么,叫大人来买偶。”
“我就看看。”小源怯怯道,看着看着忍不住伸手摸,“我就摸摸。”声音变的更细小,眼里却满是心动和渴望。
“可怜巴巴的。”沐临生念着心软道“那就这个吧。”挑了个银色的虎头铃。
虎头铃看上去虎头虎脑,声音响脆,上端还系着鲜亮红绳,这般装饰后又显得淘气。将它别在小源腰间,小源高兴到乱窜乱跳,又特意的左右摆腰,嘴里却不漏声响,只因这兴奋的呼声要是喊出,那清脆的铃音可就听不见了。
“小铃铛,叮铃铃玲玲~”
“别跑远,刘伯估计快回来啦。”
城镇内游走了一日,再搭乘上牛车,三小孩都疲倦的睡着,暮夜暗挂在天边,风也吹的小心细微,只有那虎头铃耐不住性子,时不时发出闷响。
“丁零当啷。”
“诶醒醒,小伙子,到下蛋村啦。”刘伯轻轻拍醒阿宁。
阿宁蒙圈中:“啊?”
阿宁缓回过神儿,帮忙喊醒其他人,小源该是之前玩的太累,头一次怎么叫都叫不醒。
沐临生同阿宁相对视一眼,心领神会,一个抱头肩,一个抱腿脚,把小源抬进了安尘庙内。
“阿宁,你过来。”安顿好小源后,沐临生把阿宁喊至一旁,“昨夜看你一直翻身,难以入眠,想必是去野林子那一趟真伤到了。”
说着沐临生就取出包裹中的药膏。
“问你你又说不疼,从树上摔下,怎么可能单单只伤到手臂。”沐临生想了想又道,“你把衣服内里掀开我看看。”
阿宁被这命令的口吻怔住,连带着害涩,涨红着脸缓慢地掀起衣服下摆。
沐临生帮他将衣摆往上推了推,入眼处一大片青紫及低腰部深浅不一的擦伤。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这药膏买的对不对。”
沐临生上手想帮忙擦药,对方却是被这冰冷的触感刺激,轻颤了起来。
“疼吗?”沐临生温和地问。
“不疼!”阿宁直摇头。
又是一段缄默。沐临生用嘴在那伤处轻轻哈气,像是安抚,见对方不再打颤,帮他整理好衣服道:“药涂好了,药店老板说尽量不要碰水。”
交代完这一切,沐临生本打算去洗漱,入门时再瞟见那麻雀,鸟巢已经搭出来个大半截,看来是这麻雀都已经有所察觉,这次的筑巢时间有些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