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无边无际。
那一片湛蓝,在清冷的月光下波光粼粼,神秘诱人的是大海。
海浪涌动,月光的照耀下激起银白的浪花。
远处游轮上的欢声笑语透过水雾,模糊不清。
风间柊静静沉没在大海深处,幼小的身体不断下沉,下沉。
海水涌入嘴鼻,窒息感渐近,死亡如影随形。
风间柊尽力睁开双眼,暗紫色瞳孔映照出大海寂寞的颜色,以及透过水雾所窥视到的纯净苍穹般颜色。
下一秒,他的意识陷入昏迷。
“嗤——”
手臂划过空气,发出轻微细响。
风间柊猛的坐起,他背靠墙,深墨色和服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敞口的衣领处透露出漆黑的印记。
他脸色异常苍白,大口大口穿着粗气。
蓝色。银色。大海。苍穹。
脑海中止不住的浮现那一望无际的蓝。
风间柊心跳加速,呼吸急速,他犹如从无穷的梦魇中醒来,肉身仍在世间游荡,灵魂却早已深陷梦魇。
寂静的屋子里只有细碎的声音时有响起。
暗色里,风间柊银白瞳孔中惶恐一晃而过,他调整呼吸,极力伪装平静,身子却仍止不住发抖。
他闭上眼,颤动着双手在黑暗中摩挲着身边的眼镜。
一向灵活的双手此刻却极为僵硬,摸了几次空后风间柊才成功将眼镜戴在自己的眼睛上。
银色被遮掩,取而代之的无尽的黑暗。
等到呼吸平缓,梦魔被遗忘脑后,风间柊才感觉自己活了下来。
但是随即,一股浓厚的恶臭味充溢着房间。
“这是——”
风间柊心下一惊,他猛的抬头。
似是感受到主人焦躁的情绪,无数银丝凭空而来,如最锋利的剑般刺穿门窗。
门应声到地,门内寂静安详,门外风雨大作。
只见空中漫天樱花飞舞,狂风肆虐,恶臭味越发浓烈。
下一秒,风间柊冲向雨中。
*
神社的北面,钉崎野蔷薇与伏黑惠并肩站立。雨水淋湿他们的衣服,头发黏在脸上。钉崎野蔷薇右手紧握锤子,伏黑惠双手结印,两只玉犬在两人身旁严阵以待。
两人警惕着看着不远处的黑影。
在巨大的樱花树的跟远处,一个巨大的茧正在缓慢的触动。茧的某个部位时不时的翘起,里面的东西仿佛下一秒就会破茧而出。
感受着周围的咒力,钉崎野蔷薇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她有些崩溃:“这种感觉,为什么这里会有特级咒灵啊!”
特级咒灵这种稀有的物品,为什么她会短短几天内遇到两次啊!果然是被诅咒了吧!
明明钉崎野蔷薇只是想好好睡个觉,谁知道在睡梦中被咒灵浓郁的气息惊醒。
当她惊慌失措跑出房门时,刚好碰上同样表情凝重的伏黑惠。两人面面相窥,表情都不太好。
在发现特级咒灵即将诞生时,两人刻不容缓的就要跑出去——开玩笑,这岂是他们能应付的——然而已经迟了。不管出口看起来有多么近,他们都无法靠近,只能一遍遍徒劳的奔跑。
他们尝试过给五条老师发消息,但是信号为零。那个显示短信发送失败的红点似在嘲笑他们,又似在预示着他们生命的倒计时。
如今看来,除了拼死一搏,他们没有别的办法了。
钉崎野蔷薇控制不住自己的惊恐:“喂喂,向死而生是在死亡中寻找生机,而不是白白去送死啊。”
她烦躁的跺跺脚,不断用语言宣泄自己的恐惧。
一旁的伏黑惠神情凝重,他目不转睛盯着前方的茧,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滴落。
来了!
他的目光猛的锐利。
一瞬间,两只玉犬急速前行,远处巨茧缓缓打开,浓郁的咒力瞬间压着人喘不过气。
玉犬敏捷的在空中跳跃,短短几秒内已经到达茧的附近,然而下一秒,黑色的粗大的腿穿透玉犬的身体。
两只玉犬消失在空中。
茧完全破碎,一只巨大的怪物出现在钉崎野蔷薇和伏黑惠面前。
足足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的身子,不,那都不能称之为“身子。在硕大的好像下一秒就会爆破洒出恶心液体的头颅下,是无数粗大的肢体。
黑色粗大的腿紧紧萎缩再一起,在两人惊恐的目光下逐渐活动展开。
黑色粘稠的液体顺着腿缓缓留下,滴在地上,地上的小块花草立刻被腐蚀。
它的头颅上无数眼睛不停转动,瞪大的好像下一秒眼球就要掉落在地。
钉崎野蔷薇咽了咽口水,只感觉喉咙干燥,胃中不断翻腾,她不由开口:“这什么恶心的东西。”
伏黑惠没有说话,却也不难看出他对于面前这东西的厌恶。
而比反感更为猛烈的,是空气中愈发强烈的压迫感。
雨下的更大了。
似是听到钉崎野蔷薇的话,下一秒,天空大亮,白光照亮黑暗。
当天际重归黑暗,白光隐隐消散,一个人影自空中缓缓而落。
一头轻轻银发轻轻扎在脑后,面具遮住他的上半张脸,只留下微薄的嘴唇。
他与空中站立,漫天樱花与他的脚下停留,成 为他在空中的支点。
“人类,想要尝尝被樱花穿透内脏的感觉吗?”
他微微勾唇,说出的话冷漠又残酷。
钉崎野蔷薇和伏黑惠身体紧绷,他们望着身前的男人,不敢有丝毫放松。
突然间,他们的左边传来的细碎的声音——那是木屣摩擦地面的声音。
钉崎野蔷薇听到声音,瞳孔猛的放大,她快速转头——用劲过猛到她觉得自己的头都快掉了下来。
果然。
钉崎野蔷薇听到自己内心深处传来深深的无力的叹息。
她双眼瞪大,看着不远处的老妇人,尽力控制音调却还是止不住的嘶吼道:“婆婆!都让你们躲好了,为什么要出来!”
即使她们不一定能活下去,但钉崎野蔷薇还是看不下去她们白白将自己命送走。
头发盘在脑后,一支樱花叉子别在脑后,一位迟暮老人穿着旧式和服——上面洁白的纸鹤与樱花交错期间,和服显然被主人静心保存却仍然止不住发黄显旧。
雾见奈寻道似是没有听到钉崎野蔷薇的话——不,也可能是没有在乎。她只是向失了神般蹒跚前行,右手所拿的巨剑让她很好的支撑身子。
可恶。
钉崎野蔷薇咒骂一声,她伸手想要拉住雾见奈寻道,却被躲了过去。
哎?
她看着自己抓空的手,有些不可置信。
雾见奈寻道失神呆呆望着半空中的人影,她的嘴唇止不住的哆嗦,脸上爆发出一种失态的狂喜。
她不顾一切呐喊道:“你,是你吗?神明大人,是你吗?!”
半空中的人影的目光投在她的身上,雾见奈寻道痴痴的望着,好像透过黑夜看到他们第一次相遇时的模样,记忆里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楚。
他微微勾了勾唇,如清风般温柔的假面附在他的身上。
他道:“是的,我名「诘乃」”
听到这句话,雾见奈寻道双眼瞪大——没有如咒灵想象般欣喜,她反倒脸刷的一下变白,整个人如同将死之人般失去生气,五官痛苦的皱在一起。
明明同样是樱花般美丽的声音,雾见奈寻道却痛苦的喃喃道:“不,你不是祂。”
听到雾见奈寻道的话,咒灵从半空而降,他停留在雾见奈寻道面前,洁白无瑕的手指轻轻触碰雾见奈寻道的脸。
他疑惑道:“不,我就是祂。我诞生于你的喜悦,痛苦,思念的情绪中,我便是你心中的祂,为什么不承认呢?”
在他们身后,听到这话的钉崎野蔷薇再次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她不可置信:“什么?它竟然是因为老婆婆而诞生?”
一个不弱家族的家主,竟然会任由自己的情感放纵,甚至行成作恶多端的咒灵——照实令人费解。
伏黑惠沉默无言,他咬牙再次召唤出玉犬。
咒灵没有理会那两个弱小的不堪一击的人类,他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老人,如同初生儿童般渴求得到一个答案。
而对此雾见奈寻道只是后退两步。
在料到自己生命即将结束时,雾见奈寻道陷入恐慌之中。
倒不是她有多放不下雾见家族。相反,雾见奈寻道认为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她只是在担忧。
雾见奈寻道还没有等到神明苏醒,还没有质问祂为什么要将力量赠与她,为什么要一言不合出现在她的生命当中又突如其来的离去,为什么要给她一个渺茫的希望……
说来可笑,雾见奈寻道可以窥视到万物的命运,却唯独自己的命运看不透一二。
然而即便是这样,她也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这一生,怕是再没有机会与神明再见了。
可笑,可笑啊。
可笑时光匆匆,佳人已逝,容颜已老。
雾见奈寻道害怕神明有一日醒来时,当祂询问“你认识结衣吗?”的时候,得到的只是疑惑的目光。
她作为雾见结衣诞生,却注定以雾见奈寻道死去,以雾见奈寻道的名字流传于后。
雾见奈寻道曾经无数次叠纸鹤,无数次渴求自己的话能传递到神明耳中。然而在生命最后的关头,她仍旧没有得到神明的回应。
于是浓烈的情绪聚集在一起,诞生出面前这只咒灵。
当初发现后山的咒胚时,雾见奈寻道鬼迷心窍没有拔除,又何尝不是抱着想要再见神明一面。
可是如今她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面前这人,比不上神明的一根丝发。
甚至于顶着这张脸,说出这个名字,雾见奈寻道都感到极为愤怒。
他怎么敢,怎么敢啊!那个名字,他怎么能轻轻松松的说出!
长时间没有得到回应,咒灵不耐烦的躲开攻击,它扭头看向伏黑惠,下一秒,伏黑惠就昏迷倒地。
钉崎野蔷薇一惊:“喂,你——”
她猝不及防与咒灵对视上,顷刻间说到一半的话消失在喉咙里,她的意识陷入昏迷。
连续两声□□碰撞地面的声音响起。
雾见奈寻道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在她眼中尚且年幼的咒术师——那两人命不该绝。紧接着她转过头,看着面前的咒灵,深深叹了口气。
她的眉眼间带上极大的疲惫:“不,你不是祂。”
她的神明诞生于二月樱花飞舞的时节,哪怕因人类坠落却仍旧温柔善良,祂是雾见奈寻道此生的信仰,是她年少的春心萌动。
面前这丑陋的东西,不是他。
咒灵发出一声巨吼,它顷刻间化为原型,无数眼睛死死盯着雾见奈寻道,它的身子一起一伏 ,无数利尺包裹下的皮肤微动:“既然这样,那你就和他们一起死在这里吧!”
雾见奈寻道抬眸望着面前的丑陋之物,更加后悔自己为最后见神明一样将它创造出来。
雾见家族的家主自幼培养出良好的审美,再看面前这只咒灵一眼,她觉得自己会恶心的不管不顾的杀上去。
哪怕这种时候,雾见奈寻道仍然泰然自若。她微抬下巴,带着深居高位的人特有的倨傲:“我自然会死,当然,你也会。”
话落,她身手敏捷的躲开自天而降的腿,完全不像一个老人。
躲避到平地后,雾见奈寻道的余光撇到喘着气急慌慌跑来的纱代:“呦,纱代也来了呀。”
她面带笑带了个招呼。
然后下一秒,在纱代逐渐惊恐的目光里,雾见奈寻道干脆利落的将手中的巨剑搁在自己的脖子前。
只有前任巫女死后,下任巫女才能获得全部力量。
雾见奈寻道孩子气的抱怨道:“要不怎么说雾见家族是被诅咒的一族呢。”
随即,雾见奈寻道冲着纱代喊到:“从今天里,你是雾见家族的家主,你是现任巫女。记住,你的名字是:”
她脸色异常凝重:“雾见奈寻道。”
她将这个背负太多的名字毫不留恋的交给纱代,将这个被诅咒的命运,沉重的家族交给纱代。
下一秒,巨大无比的剑毫不留情的划过雾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