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哗……”
水龙头不断流出水柱，池子里的水越积越高。方乐衍双眼无神，盯着镜中那张冷艳的脸，发呆。
突然，水溢了出来，打在她的凉拖上。
“汪！”
边牧冲进厕所，警惕地左右打量，“汪！汪汪汪！”
他在提醒她，水忘记关了。
小狗刚长大，稚气未脱，不过还真有几分家中护卫的英姿了。
方乐衍这才关掉水龙头，俯身摸了摸他的毛。这家伙，又守着她上厕所。更过分的是，还不让她关厕所门？！
到底谁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旺财，咱商量个事儿呗。”
“汪！”
他脑袋上的毛都被她摸出了光泽。
“如果你能开口叫我一声，我就不约束你。如果你不能，你就乖乖听我的话，以后不在厕所边呆着，行不？”
旺财歪了歪头，铜铃似的眼睛很疑惑。
“哈哈！”方乐衍捏了下他后颈，相当高兴，“你不能吧！以后不许守厕所！”
“走！睡觉去！”
旺财收起舌头，眼睛往上瞟，几乎整个眼白都露了出来。
浑身都是怨气，这样子和怨鬼有什么区别？
“哈哈哈哈哈……”
方乐衍扶腰笑了半天，才抱着他去卧室。
这傻狗，都长大了还每晚都要她抱上床，要听她念睡前故事，不许她先睡。
……娇贵得很。
旺财的窝是纯粉色的，布置得跟人类小床一样，铺了凉席，还有她亲手绣的猪猪枕头。
“旺财，你变重了！”
方乐衍一手兜住他的臀部，一手扶着他的背，已经感觉有些吃力。
但旺财只是将两只脚搭在她的肩上，自得地吐舌头。毛茸茸的尾巴摇来摇去。
“你乖乖待着别动，我待会儿再过来。”
方乐衍躺上床，刚刷了一会儿萌宠视频，就有一个电话打过来。
屏幕三个大字：“方兴业。”
犹豫了一会儿，方乐衍还是摁了绿色键。
“喂？”
“婊子！”
一听后两个字，旺财就竖起了耳朵，姿态警惕。
醉醺醺的中年男音传了过来：“怎么那么久才接电话？！”
“……”方乐衍无言以对。
“你踏马是不是翅膀硬了？！为什么不去相亲！”
方乐衍翻了个白眼，朝旺财伸手。旺财立刻就跳出狗窝，费劲蹦上床。
这个床垫是她低价购入的，质量不好，稍有动静就嘎吱嘎吱地响。绕是旺财那么轻，也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屏幕里当即传出一阵怒吼：“方乐衍！你真是耍长了哈！还敢带男人回家？！你怎么不上街去卖啊！”
“你个不要脸的白眼狼！嫁不出去了，指望我和你妈养你一辈子？！”
方乐衍淡定地给旺财顺毛，丢掉手机一言不发。
那些不堪入耳的词语，他们从小就在骂，围着她、指着她鼻子骂。她已经免疫了。
“方乐衍！”李红，她的妈妈夺过了手机，唾沫星子简直要从屏幕里钻出来，“我真是后悔生出你这么个贱货！哪里来的野男人，还送上去给人家睡？！”
“如果你还认我们，明天就乖乖回来相亲！那是我们厂长的儿子，211的研究生，人家都不嫌弃你，你到底在膈应什么？！”
“相亲的时候嘴巴闭紧点！记住没？哑巴了？！！！”
方乐衍正拖着旺财的脸，手感极好，软嘟嘟又毛茸茸的。无论她怎么揉捏，他都没有任何埋怨的表情，只是想凑过来蹭她。
她稍微一松手，旺财就过来蹭她脖颈，痒得不行。
为了避免自己笑出来，她只能“强硬”推开他，默道：“这会儿不行，待会儿再玩。”
“方乐衍！你哑巴了？！！！说话！！！！”
方兴业的声音又钻了出来，“我说怎么高中一毕业就去学化妆，原来是为了出去勾男人！”
李红和他一唱一和起来，“能是什么正经男人？”
“一样不三不四！”
“就是！”
“方乐衍！我跟你说……那是什么声音？”
旺财突然吱吱地小声叫，看起来疼得抽搐。
方乐衍赶紧挂掉电话，“旺财！旺财！”
旺财脸皱成一团，眼中竟溢出了眼泪，和他上次误食橡皮一样。
没有任何耽搁，方乐衍抱起旺财就往外跑。
谁知，她怀里忽然闪出刺眼的白光，遮挡了眼前的一切。
“砰！”
就像怀里多了几颗大石，方乐衍被怀里的东西带向地板。她还是被压在最下方的那个。
白光褪去，天旋地转的眩晕取而代之，方乐衍只觉眼睛冒星星。
过了很久，某颗毛发旺盛的头蹭醒了她。
她习惯性地推开，“旺财别闹，你主人有点晕。”
“主，人？”
从未听过的陌生男音在房间里响起。
方乐衍浑身一惊，猛地睁开眼，只见一个日式黑发少男压在自己身上。
脸帅得惊天地泣鬼神，照张照片就可以直接出道，但是赤身裸体、一件衣服也没穿啊啊啊啊啊！
“你是谁？”
“我是，旺财。”
旺财嘴角弯起，眼里的灿烂繁星直往她脸上打。方乐衍被这光芒闪耀到了，不得不暂时捂住脸。
“主人，我变成人了。我可以和你说话了！”
“等等……”方乐衍抹了把脸，面容严肃，“我闺蜜已经报警了，她能随时看到这里的监控。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嗯？”旺财歪了歪头，表示不懂。
本来就萌得让人直冒鼻血，他还吐舌头咬手指，舌尖又粉又嫩。
他在持续向她发动星星攻击，如果再和那双黑润的大眼睛对视，方乐衍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动摇。
她挣扎了许久，才视死如归般闭上眼，双手作桨，从美少年身下滑了出来。
“你别动！”
身后脚步声靠近，方乐衍慌忙抽出枕下菜刀，“凶神恶煞”地开口：“你别过来，我可是练过的！单杀一米八壮汉！你，不在话下！”
她其实很想找副墨镜戴上，因为这位赤身裸体的美少年实在太耀眼了。看着身板瘦，但其实全是肌肉，腿长腰细，还有八块腹肌。
方乐衍喉间滚动，强迫自己不看，只和他对视。
“主人……”
旺财嘴唇颤动，狗狗眼湿漉漉的。豆粒大的泪珠不断往下滚，落到瓷砖地板上，啪嗒啪嗒地响。
“主人，你不要我了吗？你舍得，我去流浪吗？”
旺财一步步向她走近，直到她脚尖前，“主人，你不是最喜欢我了吗？”
“嗯……”方乐衍仍然紧握菜刀，后退了几步，和他拉开距离，“我问你，你最喜欢的三样东西是什么？”
问题平平无奇，但旺财竟红了脸，扭捏起来。
“三秒之内说不出来我就杀了你。”
“我说。”
旺财声音诚挚，一大波星星向她来袭，“主人，主人，还是主人。”
“我最喜欢的，就是主人了。”
方乐衍捂住脸，已经被雷得说不出话了。
“……我是让你答食物，食物！”
“好。”旺财眨眨眼，鸦羽般的睫毛晃动不停，“红薯，胡萝卜，牛肉。”
答对了。完全正确。
“我还知道，主人你今天便秘了。在厕所蹲了20分钟。”
“……”
星星攻击已经不管用了，方乐衍将菜刀横在他脖颈边，发出警告：“闭，嘴。”
旺财并不抵触，反而拿开菜刀，俯身紧紧抱住了她。
还用不知道从哪里学的狐媚之术，在她耳朵边呼热气：“好的，主人。”
大哥！我今天刚换的睡衣！能不能不要在没穿衣服的时候乱抱人？！
还蹭过来蹭过去，你以为你身上很干净吗？！
“旺财，你先放开我。你已经不是狗了，你应该注意自己的行为。”
“不要。旺财发现，变成人，可以和主人接触更多……”
一道惊雷劈下，方乐衍被劈成了一张薄纸片，摇摇欲坠。满脸的黑线重如泰山，她差点站不稳了。
窗外祥和安宁，她一张嘴，却有如降下了狂风骤雨，“旺财，再不放开，我就把你的饭碗收了。”
“啊？”旺财立马丢掉了方乐衍。
纸片方乐衍随风飘到衣柜深处，长蛇似的手幽幽伸长，从里面卷出了几件男士睡衣。
独居女性必不可少的单品，就是体型健壮的男性的衣服。为了增强信服度，她还特意揉皱、弄脏，添加生活痕迹。
但就是这里出了问题——
旺财闻了闻，甩开了，“我不穿。这是别人穿过的。”
一座火山从方乐衍身后喷发，“不就是我几个朋友穿过吗？别矫情，快穿上。”
“我，不，穿。”
“哈？你不是很喜欢他们吗？快穿上！”
旺财哼了一声，“我不喜欢。”
每次有朋友来做客，他都会表现得特别乖。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你！我……”
方乐衍并非无计可施，不过是明天还要上班罢了。
“喏，这几件穿上。”她把那套买大了的女士睡衣拿出来，“快试试小不小。”
这衣服厂商实在缺德，质量差不说，还整得像把普通布料拉伸开，又糙又透。
但是拖他的福，旺财穿上正好，除了……通体粉色，有点辣眼。
“好了，该睡觉了。”
“那个……”旺财扯了扯她的衣角，“不是还有，还有，内，内……”
“内裤？”
“嗯，嗯。”
方乐衍不禁“啧”了一声，“明天，明天我下班去给你买，还有新衣服。今天先将就着。”
“还有……”旺财把手放在胸上，“主人穿了的那个。”
该死，都忘了她平时换衣服根本不避他了。
“那个，你不用穿。嗯……”方乐衍抠抠脸，有些尴尬，但旺财丝毫意识不到，硬是要凑到她面前，鼻子动来动去、又在闻她。
“反正你先别管，听我的就对了。睡觉，睡觉。”
方乐衍钻进被子，捂着脸打了好几个滚。
嘤嘤嘤扭捏了半天，她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只见旺财盯着粉色小窝怅然若失，“主人，主人，我没地方睡……”
“唉。”
方乐衍掀开被子，拍了拍身边，“过来。”
“好！”
没个几秒，他就钻进了被子，带进来一大股热气。
非常自觉地，他用小腿裹住了方乐衍的冰脚，用身体给她取暖。
往常的话，就算她睡着了，脚都不一定回温，就像死了一般。这会儿倒是很快变暖了。
现在看来，旺财变成人也不全是坏处嘛。但……
这狗埋在被子里，时不时就要抬头看她，一脸惊喜，反而把自己看得脸越来越红。
“主人。”
“嗯？说事。”
“没事……主人。”
“……”
方乐衍张开手臂，把他拥进了怀里。和他还是狗的时候一样，她的头放在他的头上面。
“别动，睡觉了。”
旺财彻底不动了，只是不发出一点声响地，嗅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