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长的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出尾巴似的一条,交错在一起,汇成月光的一份子。
气氛暧昧又浑浊。
林晴羽赶忙站了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瞧见付思齐头上细碎的汗珠,像月光洒下来的粉末,整张脸透着红,有些跟平常不一样的姿态,随口问:“你跑完了?”
付思齐嗯一声,神色从诧异转为冷淡:“找我有事?”
林晴羽怯怯,还是问:“去门口坐会儿?”
说完看向付思齐,他先是回看她一眼,接着才看起来不大耐烦地点头。
两个人出了大门右拐,一整条繁华街道亮起来,视线瞬然开阔,车水马龙,灯火通明,这是夜里的白海。
夜景很美,使林晴羽暂时忘了这一天里许多的不快,鼻腔里钻进清香,心旷神怡了许多。
这座被海包围的城市总是带着湿漉漉的气息,空气中是潮湿滋味,伴着春日里独有的草木芳香。
林晴羽忽然联想到贺卡上的那句春日快乐。
是他写的?
抬头看,对面那张刀刻斧凿的脸上已经褪去了运动后的绯红,面无表情。
她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应该是他的风格。
他没那么文艺。
“我脸上有东西?”付思齐脱外套的功夫,看见一阵明晃晃的目光袭来。
林晴羽飘忽了一眼:“有灰。”
“哪儿?”付思齐看不见,要她指。
林晴羽便伸出手指点了下旁边玻璃墙。
付思齐看了眼,“是痣。”
林晴羽定睛看了看,还真是,棕色的淡淡一颗,覆在右下颌角处。
“要不然我凑近点让你看?”付思齐看她聚焦的瞳孔觉得有趣。
服务生这时把两杯简易咖啡送出来,挡在二人中间,林晴羽咳一声,撇开脑袋,“看错了而已。”
“那你以后记得看仔细,擦亮眼。”
这话说得夹枪带棒,意有所指,林晴羽干脆没接话,免得拌嘴。
她静静向远处看,一座不知名的异形建筑进入到视线里,那是白海的地标,叫银塔。
“你去过没?”
“没有,”付思齐抬了下眼,嫌她转移话题,啧了一声,“你不是有事要和我说?”
林晴羽这才挪回了目光。
开场白足够充足,可以切入正题,反正她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一个既能不让自己看起来自恋又能得到回答的提问方式。
“你今天送我花到公司了?”还是直白地问出口更显坦荡。
付思齐闻言皱眉,“什么花?”
“车矢菊,和你墙上挂的那副画里的一样,还有张写了字的贺卡。”
“哦,写了什么?”
林晴羽复述了一次。
付思齐哈哈大笑,“春日快乐?”
更好笑的是,她怎么会觉得自己会送她花?
林晴羽被这声笑弄得毛骨悚然,一味盯着他,像用眼神威胁他停止。
付思齐看见了,但他不理会,反而继续笑完,这才悠哉悠哉地握住纸杯喝了口咖啡,“你没问你男朋友?”
林晴羽一愣。
“没问?”付思齐放下纸杯悠悠说,“那怎么觉得是我?”
他的目光忽然炽热。
林晴羽低下了头,不再想深入探究下去,“随便问的。”
付思齐见她不答,也不预备逼迫她,能看见她的赧色是很好,可他始终还是做不到见她难堪。
有些事,她不主动提及,他也不想开口。
接着就是静默,长久的静默,他们都不再开口。
两人这样坐在一起吹风还是重逢后的头一遭。
夜里的白海有些闹,可又有些静。
让他渐渐回到过去。
他们就读的南明大学校门口也有这样一家便利店,24小时不关门。
那时,他先于林晴羽毕业,就在校外租了一所单身公寓。晚饭后,他们会牵手散步到便利店门口坐一会儿。
当年,买的也是这样两杯咖啡,纸杯装的,不贵,却别有情调。
他们其实也有很多温暖的记忆。
他扭头,却在对上那张熟悉的侧脸后忽然无声叹息。
可惜,她早忘了。
“走吧?”林晴羽说。
“嗯。”
而这一夜,两个人却各有所思。
林晴羽深深怀疑那花就是他送的,和高婕说的一样,捉弄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间房恐怕没法再继续住了,她筹算着另找个房搬出去。
但有些事,弄清楚才好,往事如同一座山,压得她心里不好受。
隔着一条走廊,听见对方的脚步声。
林晴羽先开了门,在付思齐的卧室门口停留了一会儿,最后犹犹豫豫,却斗争不过那股子胆怯,没叩开他的门。
总觉得自己的想法过分荒谬了。
如果他真将她认了出来,又怎么会想和她同住在一个屋檐之下。
她回到床上,想睡的时候听见门口一道停留的脚步声,轻轻的,好像在她门前停留。
但付思齐也和她一样,目光在那道门上停留过后还是选择走开。
他明天就要回通宜,却不知道该不该和她说一声。
天花板上悬着一盏已经昏暗下来的灯,月光的清辉微微在上镀一层光线,模糊之中,似乎出现了她在门前的那张脸。
如果她知道他要走,是开心更多,还是会有舍不得?
想着想着,无奈笑了下。
舍不得?她不会的。
如此退了回去,一夜无眠。
隔天,还是放弃了要告知她离开白海的事,清晨的飞机,他把钥匙挂在玄关上的钥匙架上,悄悄离开。
……
因为是周末,林晴羽醒得晚了些,拉开遮阳帘,外头天光云影皆灿烂,她一看时间,已是近十点。昨夜一通胡思乱想,也不知怎么睡着的。
打开手机便看见高婕的消息,好友是行动派,发来行程,已经上了飞机。
因为高婕的即将到来,林晴羽心情转好,哼着歌进了盥洗室,一切收拾完毕了出来,下意识想问问付思齐吃不吃早饭。
将昨晚没叩响的门叩响,等了会儿,却没人应。
她走出来看了看玄关的鞋,付思齐的拖鞋被整洁地整理在鞋架上。
出门了?
她没管那么多,换好鞋拎起钥匙正要开门,却一眼看见了那把孤零零的钥匙。
方路安的这所房子还是用的普通门锁,没配置智能锁,开关门都得用钥匙。
她把两把钥匙一并收进包里,想着一会儿可以送去给他,顺便跟他提要退租的事。
房子昨晚已经看好,离公司是远了些,但是是肖欣介绍的,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她停下来发了条语音消息给付思齐:“钥匙你忘带了,一会儿顺路给你带去。”
也没等待回复,她出了门。
高婕的航班是在中午落地,林晴羽便简单点了半碗面算填饱肚子,在附近转了会,又转到昨晚的便利店,不知是便利店的店员疏忽还是偷懒,两个纸杯还在桌上放着,她的那杯杯口上还有一圈口红印。
她想起以前和付思齐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也会点上这样两杯咖啡,她故意作怪,把口红印在两个杯口的边缘上,也没什么目的,只是觉得有意思。
其实,他们的恋爱过程并不无趣,相反,在付思齐面前,她好像可以抛却成熟这项属于大人的特质,变成小孩儿尽情胡闹。
而他永远不生气。
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想这些也没意义,于是径直略了过去。她转道把车开出来,预备先去趟Mondays,顺便见一下肖欣,其间看了一眼手机消息,付思齐还没有回复她。
算了,直接去吧。
这段时间,Mondays的客流逐渐变得正常,甚至更甚从前。
林晴羽到门口时,里面已有几桌客人在进行预定排号,她在门外张望了下,没看见那条熟悉人影。
倒是店里叫金明的服务生率先看到了她,走出来,表情略有诧异:“是店内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我找你们老板。”
“老板不在店里,他回通宜了。”
林晴羽一愕,她完全不知道这事,“什么时候?”
“今天的飞机。”
林晴羽还想继续问什么,可突然脑子一片空白,道了句谢,离开了。
回去路上,竟有些失落,胸口闷闷的,像被什么堵塞。
回通宜了?
那合租呢?
于是打电话给方路安。
方路安没接到她的这一个电话,他把付思齐送到机场,又遇到一个客户,闲聊了会儿,手机被他开了静音,直到要走才看见。
给林晴羽打回去时得到一个忙音的回复,刚想重拨,在那忙音里传出一个清脆的女声,声音肉麻地喊着宝贝。
方路安打了一圈鸡皮疙瘩,侧目看过去,面庞浓丽的人露出大半截腿,脚踩着一双高跟的长筒靴,红色的指甲覆在手机壳上,格外鲜明。
她从他面前擦过,瞟了他一眼。
那道声音从他眼前飘远又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
鲜亮的指甲从手机上挪移走,取而代之的是艳丽的一抹红唇,她的唇形也很饱满。
“你好,借个火?”
方路安表情露出不可置信:“?”
高婕于是重复了一次,“能借个火?还是说,你不抽烟?”
方路安回过神,才慢慢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递给她。
高婕翻转地看了那打火机一眼,zippo的最新款,枪黑色的外壳,有些酷。
她停下来,把手机塞进包里,拎起自己的衣角,烧断了一根线头。
方路安愣一下,又瞬间被她逗笑。
高婕把打火机还给他,“谢谢。”
“不客气,”方路安觉得这人有点意思,“还以为你抽烟。”
“公共场所,”高婕轻轻抬眸,“加个好友吗?”
方路安自然不是什么好好先生,自然而然拿起手机,“二维码。”
林晴羽刚到接驳口,就远远看见高婕和一个男人站在一处,她多少了解自己朋友,那是欢乐场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这回估计又是哪个倒霉蛋。
她不紧不徐地放缓了速度,隔着车玻璃有兴味地投去眼神,等两个人的手机同时掏出并放下时,才慢悠悠将车子移动过去。
恰好和要走的方路安打照面。
两个人皆愣。
方路安:“你怎么在这儿?”
林晴羽从主驾上探出头,和高婕心照不宣地对了一眼,对方路安说:“我朋友。”
“这么巧,”方路安有点惊诧地笑了声,“来旅游的?”
“总不能是来打秋风的吧?”高婕开玩笑道,她往后备箱里放行李箱,方路安赶忙过去帮她一把。
“谢谢。”
“再说谢就过了。”方路安把行李箱塞进去,合上后备箱门,恋恋不舍看着高婕上车。
林晴羽见了只一味笑,喊了他一声,“要不一起?”
方路安收回眼神,说句不了,想起那通电话,又问林晴羽情况。
林晴羽哦了声,“我听说付思齐回通宜了,他房子是不是不租了?”
方路安点点头:“他没告诉你?”
“没有啊。”
因为临时停车有时限,林晴羽必须要离开,来不及细问,便让方路安跟着她们的车。
三人一路开进虹园。
高婕进门就瞧见男人的鞋,特低地哟一声,眉眼也低着笑林晴羽:“和男人?”
好朋友之间就是你给我一个眼神我就能懂你在想什么,林晴羽把拖鞋甩给她,白眼恨不能翻上天花板,“收起你那龌龊的想法。”
方路安跟在后头进来,光听见龌龊两个字,和高婕挤眉弄眼了下。
林晴羽没看见,她指了指鞋架第一格,“方总,你穿他的。”
随后挽着高婕的手往里走,轻声说:“一会儿再说。”
高婕点点头,方路安也跟进去,两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
难得碰到势均力敌的人,高婕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