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发现星名神绪就像个被上了发条的人偶，只有当他用手指轻轻拨动发条时，才会向同期生们迈出小心翼翼的步子。

“神绪今天和真希他们一起训练吧”“去找熊猫聊聊咒具的事情”，当五条悟说出这样的话时，她就会轻轻点头，然后乖巧地走向同学们，像一只初次离巢的雏鸟，既紧张又认真地完成老师的嘱咐。

他翻阅过她过往的所有记录：整齐划一的满分试卷，教师评语里清一色的“模范生”，邻居们回忆时都不约而同提到“那孩子非常优秀”。

照片中的她永远站在集体照的角落，双手规矩地交叠在身前，然后露出一个腼腆又可爱的笑。

她不像其他学生那样有着明显的棱角或执念，也不会刻意表现自己，她只是努力的完成五条悟布置的每一项任务，认真地记下每一个要点，就像一支始终保持着稳定节奏的怀表。

某个雨后的傍晚，五条悟偶然看见她在训练场独自练习，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基础动作，直到每个姿势都标准得无可挑剔。

汗水浸湿了她的刘海，但她只是轻轻擦去，继续专注地调整着手腕的角度，这是五条悟给她布置的，每天都需要完成的训练。

星名神绪每天都一丝不苟的，风雨无阻的遵从他的要求。

五条悟突然想起了几乎所有人对星名神绪的评价，“优等生”

只可惜，这位“优等生”的学习动力，此刻只来源于五条悟的认同和夸奖。

他的钢笔在手指间转了好几圈，思考如何才能让这位“优等生”独立起来，在这个动辄殒命的行业里，把生存意义系于一人之身，比任何诅咒都要致命。

直到星名神绪第一次和同期一起出任务，却由于窗的失误，误判了咒灵等级。

当五条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任务现场时，整栋建筑正被扭曲的咒力场笼罩。

他没有片刻犹豫，用「茈」撕碎那只咒灵，用了三秒就救出所有人，但当他扫过每一张惊魂未定的脸时，骤然发现，里面没有星名神绪。

他迅速回到建筑里，循着微弱的咒力残秽，在最深处的药品柜前停下脚步，柜门微微颤抖着，从缝隙中可以看见蜷缩在里面的金色发顶。

“找到迷路的小猫了~”他故意用轻快的语调敲了敲柜门，但里面的人反而缩得更紧了，直到他摘下眼罩，让六眼直接看穿柜门：“是老师哦。”

“……老师？”

柜门猛地打开，星名神绪扑出来的动作太急，差点被散落的药瓶绊倒，五条悟接住她时，发现她手里还死死攥着被咒灵的幻术影响时折断的咒具。

“我看见…爸爸妈妈……”她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老师…一直没来……”

五条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僵住了，这种期待他太熟悉了，无数双手曾这样拽着他的衣摆，无数双眼睛曾这样仰望着他，仿佛“最强”二字就是通往happy ending的咒语。

可是，很多时候他都无能为力，哪怕是“最强”也无法救下所有人。

“对…不起……”她突然松开攥着他衣襟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泪水混着脸上的灰尘，在制服上划出透明的痕迹，“我不该这么说……老师明明也很忙……我搞砸了……明明说过……”抽泣让她的句子支离破碎，“要成为…能帮上老师的人……”

五条悟半跪下来，用拇指轻轻揩去她脸上的泪痕，这个角度让他想起第一次遇见她时，那个缩在柜子里不敢出声的小女孩，“第一次见到特级咒灵没有逃跑，已经很了不起了哦！”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像是怕惊扰停驻在她睫毛上的蝴蝶，当第二颗泪珠滚落时，他突然用食指抵住她的眉心：

“决定了！从明天开始，神绪就是五条老师的特别任务助手~”他故意拉长声调，看着那双湿润的眼睛微微睁大，“这可是别人都没有过的荣誉，星名同学可要好好把握啊！”

“可是…这样会给老师添麻烦吧……”她无意识地揉搓着衣角，布料已经皱得不成样子，“我上次还说…要保护老师……”

五条悟突然笑出声来，不是平日那种浮于表面的笑，而是从胸腔深处震动的、真实的笑意：“神绪知道吗？”他从口袋里摸出颗草莓糖，“说要保护最强咒术师的人，你还是第一个呢。”

糖纸剥开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格外清脆。当甜味在口腔扩散时，星名神绪终于抬起脸。

“能被喜欢的学生这么说，老师其实非常开心哦！”

然后他就看到了，今天的第一个没有带着自责与恐惧的，纯粹的笑容。

把人送回高专后，转头五条悟就去了总监部，亲切的问候了那群烂橘子。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能覆盖住整座阴森的建筑。

“哎呀呀，真是抱歉呢~”他一边向里走，一边对着满地狼藉的会议室夸张地摊手，嘴角挂着令人胆寒的笑意，“手滑了。”

空气里弥漫着恐惧的甜腻气息，几个老家伙瘫在椅子上发抖，其中一人的假发歪到了耳际，五条悟用脚尖拨弄着地上的文件碎片，上面“星名神绪”四个字被茶水晕染得模糊不清。

“二级误判成特级？”他忽然俯身，六眼透过眼罩直视着眼前这个曾经被星名神绪施展过术式的烂橘子，“五条家养的金鱼都比你们会分辨咒灵等级呢。”分明是对星名神绪的蓄意报复。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有个胆小的辅助监督当场尿了裤子。

直到黄昏的光线斜斜切过他的侧脸，五条悟才直起身，慢悠悠地往外走。

在跨出门槛的瞬间，他头也不回地打了个响指，整面房间都应声粉碎。

“这是利息。”他的声音轻快得像在讨论晚餐菜单，“下次再动我的学生……”

未尽的话语消散在晚风里，但所有人都听懂了那个未出口的威胁。

站在高专门口的石阶上时，五条悟的指节甚至有些隐隐作痛，不是因为这帮老橘子有多难对付，而是他必须时刻控制力道——以免真的捏碎谁的喉咙。

蒙眼的纱布突然变得令人窒息，他扯开束缚的布料，任由它飘落在地，此刻他无比渴望将那座腐朽的建筑夷为平地，但残存的理智拉扯着他，神绪还需要在这个体系里生存，至少在他找到彻底改革的方法之前。

“五条老师！”

清脆的呼唤突然刺破血腥味的空气，他抬头时，神绪正逆着阳光向他跑来，金色发梢在气流中扬起温柔的弧度。

“欢迎回来！”她扑进他怀里的动作带着栀子洗发水的香气，额头不小心撞到他的袖扣时，还下意识说了声“对不起”。

五条悟的大脑突然空白了一秒，那些尚未消散的杀意、暴戾与后怕，在这个拥抱里碎成千万片羽毛，等他回过神时，自己已经托着神绪的腰把她举了起来，就像举起一捧不小心接住的阳光。

“一回来就有小神绪充电~”他故意用夸张的语调喊着，“老师现在能量满格了哦！”

阳光穿过她散落的金发，在五条悟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星名神绪低头俯视着他，绷紧的小脸上写满倔强：“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和老师一起出任务！”她举起手里的刀，“这次肯定不会给老师拖后腿的！”

五条悟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震得胸腔微微发颤，他将人轻轻放回地面，手掌顺势揉乱了那头柔顺的金发：“现在可是神圣的觅食时间~”他竖起食指晃了晃，“老师知道一家超好吃的寿司店哦！带神绪去打卡。”

星名神绪像一条小尾巴一样追在他屁股后面，坚持不懈的说，“老师，那任务……”

“嘘——”五条悟突然转身，指尖轻轻点在她唇上，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两人同时怔住，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美食当前，不许提那些倒胃口的事。”

星名神绪立刻抿紧嘴唇，阳光在她睫毛下投出不安的阴影，片刻后，她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勾住五条悟的袖口：“那……可以牵手吗？”

她的眼睛还有些红肿，瞳孔里清晰的倒映出他的脸，让五条悟想起被暴雨打湿的雏鸟，彷徨、无助，却又固执地寻找着能固定自己的锚点，当他握住那只手时，骤然间发现曾经像初雪般柔软的小手，现在却布满细碎的疤痕与薄茧。

五条悟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过那些伤痕，心中叹了口气，果然就像他当初想的那样。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麻烦的学生。

吃完晚饭，安顿完非要跟着他的小尾巴，五条悟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坐在椅子上，月光透过窗户，像一泓清泉落在面前的桌子上，桌面上那份他写了两天的星名神绪独立计划分外醒目。

“反正……”苍蓝的六眼在夜色中流转，“我是最强的。”

五条悟望着窗外被云层半掩的月亮，忽然想起她今天询问他可不可以牵手时期待的眼神，抽屉合上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脆，他向后仰倒在椅背上，嘴角微微上扬。

那就让她继续当个麻烦的学生吧！

毕竟为学生解决麻烦，就是老师的责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