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名神绪对梦境里发生的事，原本是所记不多的，可五条悟埋首于她掌心的温度，却像一把钥匙突然拧开了记忆的闸门。
那些原本模糊的梦境碎片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化作汹涌的潮水将她吞没。
梦里那段时间老师好像很忙，消息也不怎么回，请他吃甜点也不去。
她意志有些消沉，连带着任务时也心不在焉，直到剧痛袭来才惊觉失误，她把怀里晕倒的女孩扔开，被贯穿的腹部流出大量的鲜血，只能咳嗽着用刀支撑身子，眼前一阵发黑。
“要死了吗……”
咒灵扭曲的身影在视野里晃动，她却意外地感到平静，鲜血混着内脏碎块从嘴角溢出，在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洼，她听见自己越来越慢的心跳，像即将停摆的时钟。
好差劲，老师会失望的吧……
星名神绪咬牙结印，“术式展开——「逆行者」。”
金色的光晕骤然绽开，笼罩了整个结界，咒灵扑杀的动作突然变得迟缓，飞溅的血滴都凝滞在半空，星名神绪咳出堵住气管的血块，还好，她的术式不依赖□□。
星名神绪看了一眼一旁被她救下来的人，颤抖的举起手，要把这个咒灵杀死才行。
她的指尖泛起珍珠一样的光，“我的术式可以控制周身五十米以内的时间流速，使其时间倒流。”
“——回溯！”
术式公开让逆行者的威力大增，金光收束成箭，包裹住她指尖的一点白，从她指尖迸射而出。
被击中的咒灵发出扭曲的尖啸，身体如录像带倒放般分解重组，最终化作未成形的咒力碎片，星名神绪重重落到地面，溅起暗红的血花。
“老师，会为我感到难过吗？”
她的视野开始模糊，忍不住想要是被老师看见这副狼狈相，一定会皱眉吧？那个总是笑着说“自己是最强”的老师，如果知道自己的学生死的如此狼狈……
“不可以……让老师失望。”
她努力的从体内挤出一点咒力，想要支撑到救援到来，可她的身体却变得越来越轻，仿佛正在融进金色的光晕里。
一阵白光闪过，她彻底失去意识。
星名神绪醒来时正躺在病床上，模糊的视线里，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正背对着她整理医疗器械，消毒水的气味混着淡淡的烟草香。
“恭喜你，星名同学，”模糊不清的身影转过身，指间夹着的香烟在昏暗的病房里明灭，“再晚一会儿学会反转术式，怕是有人要白发人送金发人了。”
被咒灵捅穿的腹部已经恢复原样，学会了反转术式也让她变得更强，可星名神绪并没有感到高兴。
“前辈…”她抓住前辈的袖口，原本压抑的情绪在死里逃生后终于爆发，她的泪水砸在白色床单上，晕开一个个透明的小圆点，“老师他……是不是讨厌我了？”
老师已经很忙了，她不该任性的，要像同学们经常说的那样，不能太依赖老师，要独立一点。
她要听话，要努力，不能成为老师的负担。
“我是不是……又给老师添麻烦了？”
可是她就是做不到啊，她做不到独立，也做不到不依赖他，哪怕老师只是疏远她了一点点，她都难以忍受。
眼泪把视线泡得发胀，她甚至看不清眼前人胸前的名牌，“我明明保证过会变强的……”
带着消毒水味的白大褂突然笼罩下来，前辈的怀抱比想象中温暖，烟草味里混着医用酒精的凛冽。
“没事哦，神绪做的很好，”前辈轻轻拍打她的后背，“那家伙只是这段时间太忙了，没事的。”
星名神绪把脸埋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泪水把前辈的白大褂浸湿了一大片，金发黏在潮红的脸颊上，像是被暴雨打湿的麦穗。
她轻声抽泣着，像个迷路的孩子。
“谢谢前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不好意思地用袖子抹脸，模糊的视线里，前辈似乎露出了罕见的温柔表情，但转瞬又变回了平日的慵懒模样。
她想老师一定很累很累，她应该体谅老师，星名神绪站在甜品店的玻璃橱窗前，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反复摩挲。
她精心挑选了老师喜欢的甜点，还特意让店员多加了糖，暖黄的灯光下，甜点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她拍了三遍才选出最满意的一张。
【星名神绪：老师最近的任务很多吗？我可以帮老师分担任务哦！】
消息气泡旁始终显示未读，回复框也空荡荡的，她盯着手机屏幕直到自动锁屏，倒映在屏幕上的眼睛渐渐暗了下去。
次日晚上，当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高专时，准备去医务室检查一下时，手机突然震动，锁屏上跳出的消息让她的脚步猛地顿住——
【五条老师：老师这——么努力做任务?(????)】
【五条老师：其实是为了明天能空出时间带神绪去游乐园哦！】
【五条老师：感动吗？这可是伟大的五条老师给神绪的专属福利哦！(?????)】
骗人。
星名神绪的脚步在走廊尽头凝滞。
月光拢在男人的身上，像一层柔软的纱，他发消息时用的是惯用的轻快语调，可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嘴唇却抿成直线，让她想起被雪压弯的竹枝。
要让老师高兴起来。
星名神绪突然跑了起来，金色的发丝在月光中划出流畅的弧线，像一束穿透阴云的阳光，直直撞进那个熟悉的，温暖的怀抱。
“刚结束任务？”
老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震动的胸腔贴着她的耳廓，她仰起脸时故意让笑容比平时更灿烂几分：“嗯！超级顺利！”手指悄悄攥紧了他背后皱巴巴的制服衣料，“刚才老师说的是真的吗？”
她的尾音微微发颤，像小时候踮脚去够橱窗里的糖果，既期待又怕听见拒绝。
沉默在走廊里蔓延，每一秒都被拉长成钝痛。
“神绪。”
星名神绪看着老师突然单膝触地，这个姿势让他难得需要仰视自己的学生，可星名神绪并不能看到老师的眼睛，视觉的错失让她有点不安。
"和老师定下束缚吧。"他冰凉的指尖点上她眉心，带着糖果的甜香，"不可以死在老师看不到的地方。"
星名神绪毫不犹豫地点头，发丝扫过老师的手背，她感觉到老师的气息突然变得柔软。
“还有……对不起。”
星名神绪怔住了，她看见月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斜照进来，在老师白色的发上凝成细碎的银霜。
“老师？”
老师突然摘下眼罩，模糊不清的脸上，只有苍蓝的六眼格外清晰，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星名神绪看不懂的情绪，像是被黑暗困住的极光，让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执起她的手，将脸深深埋进她的掌心，温热的呼吸拂过掌纹，睫毛扫过的触感让她想起蝴蝶扑簌的翅膀。
“口袋里的草莓糖吃完了……”他的声音透过相贴的肌肤传来，震得她指尖发麻，“这样道歉……可以吗？”
星名神绪突然觉得呼吸困难，她本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像往常一样笑着点头，说“没关系”，可此刻，那些被刻意忽略的委屈却突然翻涌而上，哽在喉咙里，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掌心里，老师的睫毛颤动得越来越快，像被困在玻璃罩中的蓝闪蝶，她下意识的想要蜷起手指，却又不敢真的握紧。
“那……”她听见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飘在月光里，“明天要买三个草莓大福，老师请客。”
“好。”
“要老师陪我坐三次旋转木马。”
“好。”
“悟……”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一捧落在地上的阳光，“要一直牵着我的手。”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白发少年抬起头，六眼里盛着她滚落的泪珠，那滴眼泪顺着他们交握的手滑落，在夕阳下划出一道银线，最后消失在袖口的褶皱里。
“好。”
星名神绪终于笑起来，沾着泪水的睫毛像是缀满星星的银河，她用指尖轻轻点了下他的额头：
“那就原谅悟了。”
教室内。
夏油杰挑眉看着眼前诡异的组合，星名神绪拽着五条悟的袖口，而那个平日聒噪不停的白毛此刻安静得反常，墨镜后的六眼死死黏在少女身上，活像只被捏住后颈的猫。
他忍不住再次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任务可以，报告……”
“我写！”星名神绪连忙开口，“再加一个月的午饭。”
夏油杰暗自盘算着自己堆积的任务清单，与某个不知休息为何物的笨蛋不同，他向来懂得劳逸结合，普通人的委托优先处理，低阶咒灵的任务偶尔偷懒，多加两个任务倒也无妨。
“老……我都说了只是两个很简单的任务，何必给杰那个家伙，”五条悟突然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我去很快——”
“闭嘴！从现在起不准讲话！”星名神绪转头瞪他，眼里跳动着罕见的怒火。
五条悟愤愤不平的闭了嘴，但他说的话让原本看他可怜，不打算要报酬的夏油杰冷笑起来，“一个月午饭，但是要五条悟请。”
“哈？！老子——”
“悟！”
五条悟抗议卡在喉咙里，他瞪着夏油杰，非常不满他趁火打劫的做法，咬牙切齿的说道：“……我请！”
夏油杰用敬佩的目光看着星名神绪，天呐，竟然能让五条悟把口癖都改了，她不会是隐藏的特级吧。
星名神绪道谢以后，推着五条悟回房间休息，她是第一次进五条悟房间，直到推开门被扑面而来的熟悉气息包裹，星名神绪才反应过来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
“快睡觉！”她强装镇定地去推五条悟，却被反手拽进怀里。
“要神绪陪我。”五条悟的声音闷在她肩窝，呼吸灼热，星名神绪刚要挣扎，抬头却对上他眼底浓重的阴影，心尖蓦地软了下来。
“…只此一次。”她小声妥协，任由少年将自己卷入被褥。
五条悟收紧手臂，将脸埋进她金色的长发，少女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比任何安神香料都有效，他感到连日紧绷的神经终于开始松懈。
她顺从的窝在五条悟怀里，低声说，“我不会死的，我会拼命的活着，会一直陪着悟的。”
"嗯。"五条悟的回应轻得几乎听不见，呼吸渐渐平稳，“我知道。”
在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他模糊地想着——
如果今夜仍要坠入噩梦，至少别让她出现在那片血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