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是什么呢?
是刻骨铭心的记忆在灵魂深处的回响。
星名神绪赤着脚踩在长廊的木地板上,细碎的阳光透过纸门,在她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前方那个高大的背影,白色袜袋随着步伐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老师……”她小声唤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袖口,“这次任务…我真的可以自己……”
“不行哦。”白发男人转过身,半蹲下来与她平视,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他的手指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上次是谁被咒灵追得躲进壁橱里?”
星名神绪涨红了脸:“那是因为——”
“因为害怕很正常。”老师的声音突然温柔下来,绷带缝隙间露出的苍蓝眼眸像是包容一切的天空,“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不就正躲在壁橱里发抖吗?”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十六岁的星名神绪蜷缩在漆黑的壁橱中,鼻尖全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腕,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当壁橱门被拉开时,刺目的阳光里站着一个白发男人,他半跪下来,修长的手轻轻抚上她泪湿的脸颊:“好孩子,好孩子……”他的声音像是冬夜里的暖炉,“坚持到现在,非常勇敢哦。”
星名神绪仰头望着他逆光的身影,恍惚间以为自己见到了神明。
而现在,明明刚入学就被评为准特级咒术师的她,却依然像个跟屁虫似的黏在老师身后。
“老师…”她鼓起勇气拉住他的袖角,”我什么时候……才能和您并肩作战呢?”
老师突然笑了,他扯下蒙眼的绷带,面容模糊不清,只有那双举世无双的六眼温柔地注视着她:“等你不再做噩梦的那天。”
星名神绪对"正义"或"使命"这类宏大的词汇毫无兴趣。
她拼命练习结印直到手指渗血,彻夜背诵咒术理论直到嗓音沙哑,甚至缠着辅助监督偷偷篡改任务分配表——所有这些努力,都只是为了能多分担一些老师的重担。
“特级咒灵?没关系,交给我吧。”
虽然这是她第一次面对特级,但面对山岳般的敌人时,她只要想着“这是老师在忙的任务”,颤抖的双腿就能重新站稳。
只要想着老师,战场上的星名神绪就能所向披靡,她轻松的用反转术式把自己的伤口全部治愈,当那道白色身影冲破帐的瞬间,她立刻扬起一个期待的笑,任由咒灵腥臭的血液染上她的发梢。
“老师!我有帮上忙吗?”
老师的手在颤抖,他皱着眉,眼罩下的六眼把她仔细扫了一遍,最终却只是轻轻揉乱她的头发:“帮大忙了,不愧是老师最优秀的学生,不过下次可不许这样。”
星名神绪眯着眼笑了。
那天之后,她被评为特级咒术师。
老师一直说“星名已经非常优秀了哦!”
可星名神绪一直不认为自己是个聪慧的学生。
那些精妙的咒术理论她总要学很久,复杂的结印顺序她每天都要复习,甚至在第一次出任务直面咒灵时,她吓得连术式都忘了发动。
可老师总是蹲下来,与她平视,指尖轻点她额头:"别怕,老师在这里。"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她就能咽下恐惧的呜咽,独自穿越漆黑的帐;
她就能克制住颤抖的双手,直面山岳般的特级咒灵;
她就能在濒死之际,再次挤出破碎的咒力。
因为老师说过他会一直在这里。
因为老师说过会赢。
因为老师最后一次点她额头时,笑着对她说:"等我回来哦。"
那天他变戏法一样掏出一颗草莓糖喂到她的嘴里,甜腻的香气中,他的背影渐渐融入血色残阳。
星名神绪等了很久很久。
等到额头的温度冷却,等到口中的草莓糖融化殆尽,她一颗接着一颗的吃着,直到甜味在舌尖变成了铁锈般的腥苦。
然后,她看见同伴们浴血奋战的身影,听见此起彼伏的术式轰鸣,作为特级咒术师的自己此刻应该在哪里呢?
啊……原来正跪在地上,用颤抖的手指抚过老师残破的身体。
她为什么这么弱小呢?
明明所有人都说她的术式潜力惊人,明明已经能独自祓除特级咒灵,可为什么——当那个身影倒下时,她依然只能像当年那个无助的孩子般颤抖?
原来她从来都不是在依靠术式战斗。
那些精妙的咒术理论,是为了得到老师揉着头发的夸奖;
那些反复练习的结印,是为了看见老师眼中赞许的光芒;
就连面对咒灵时的勇气,都不过是想要为老师分担责任。
太可笑了,她的灵魂竟然贫瘠得只装得下一个名字。
当那个名字随着血色夕阳一同沉没时,她终于明白了:
——没有老师的星名神绪,连保持站立都做不到。
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星名神绪徒劳地用手帕擦拭他脸上的血污,却越擦越脏,鲜血把白发一缕一缕地黏在他的脸颊上,看起来一点也不像那个所向披靡的最强咒术师。
“老师……”她把自己的额头贴在他冰凉的指尖上,仿佛这样就能重温那个熟悉的动作,“你骗人……”
世界突然变得很空。
原来最痛的,不是咒灵贯穿腹部的伤口;
而是意识到——
神明也会失约。
梦境的边缘开始模糊,星名神绪拼命想要抓住他的衣角,却只握住了一缕消散的阳光。
星名神绪的梦境永远戛然而止于那个血色的黄昏。
每当记忆即将触及老师失约后的片段,意识就会像碰到结界的咒灵般被狠狠弹回,她盯着浴室镜中自己挂着水珠的脸,试图理清这些梦境的意义——
预言?可五条悟若真成了老师,年龄差根本对不上。
平行世界?但那些细节真实得令人心颤。
“哗——”
漱口水在杯中打转,手臂突然泛起熟悉的咒力波动,银蓝色的微光如流水般漫过皮肤,无下限术式自动展开,将她与飞溅的水珠隔开。
自从那日在五条悟面前失控后,这份力量就总会在她一个人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展开,此刻它正温柔地包裹着她,仿佛一个无声的拥抱,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与气息。
星名神绪突然怔住。
镜中的自己发梢还滴着水,而萦绕周身的咒力流动方式——
竟与梦中那个“老师”如出一辙。
星名神绪摇摇头,将那些纷乱的思绪甩开,她快步走下宿舍楼梯,晨露的气息还弥漫在空气中。
五条悟正靠在樱花树下,修长的身影被晨光镀上一层金边,见她出现,他立刻直起身,像个大型犬般欢快地挥手:“太慢了!老子等了整整——”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三分钟!”
“悟君明明说七点半。”星名神绪小声辩解,却还是乖乖把书包递过去。
五条悟接过包的瞬间,无下限术式悄然展开,书包轻飘飘地浮在他指尖,这个最近才开发的新用法,让他能一边牵着她,一边"拿"着所有东西。
“硝子呢?”星名神绪张望着。
“说跟我们一起走太吵了。”五条悟撇撇嘴,“明明老子今天都没说话!”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从见面起就喋喋不休的事实。
星名神绪的轻笑被晨风裹挟着散开,细碎的光斑穿过樱花树的间隙,在五条悟的睫毛上跳跃,为他张扬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滤镜。这样的他——会因迟到被夜蛾追着跑,会偷偷往她课本上画涂鸦,会为一点小事得意洋洋——与梦中那个永远挺直脊背,强大又可靠的"老师"截然不同。
"看什么?"五条悟突然凑近,六眼里映出她微微发红的脸。
"没、没什么!"她慌忙低头,却被他用食指挑起下巴。
"喂,最近总是发呆..."他的声音罕见地带上几分认真,"是不是又想你那个老师了?"
星名神绪呼吸一滞,自从知道那个老师的存在,五条悟就像只警惕的猫,对任何相关线索都格外敏感。
“只是想起昨晚梦到悟君请我吃甜品。”她试图蒙混过关。
“骗子。”五条悟捏了捏她的鼻尖,“你每次撒谎,手指都会卷头发。”
星名神绪这才发现自己正无意识地绕着发尾,还未来得及解释,远处突然传来夜蛾的怒吼:
“五条!星名!你们是要把晨练变成午练吗!”
五条悟咂了下舌,却在她转身要跑时一把拉住:“等等。”他不知从哪变出个草莓大福塞进她嘴里,“补充能量~”
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星名神绪突然想起梦中那颗草莓糖,但此刻眼前少年得意的笑脸,比任何梦境都要真实温暖。
蛾正道最近的黑眼圈比咒灵还重。
他第无数次看着教室某个女学生——星名神绪正假装认真记笔记,实则正用课本挡着脸,和五条悟传小纸条,金发少女抿着嘴偷笑的样子,活脱脱就是被那只白毛猫带坏的优等生。
纸条在半路被无下限术式托着,轻飘飘地浮到白发少年掌心。
“砰!”
夜蛾的拳头砸在讲台上:“五条!把纸条交出来!”
五条悟慢悠悠地展开纸条,大声朗读:“「悟君今天喷的香水很好闻」——老师,这是学术讨论啊!”
全班哄笑声中,星名神绪把脸埋进课本里,露出的耳尖红得滴血。
训练场上的情况更糟。
“腰再沉下去三公分。”五条悟从背后环住星名神绪调整姿势,手"不小心"搭在她腰上整整十秒。
“悟君……”
“专心点,我在教学呢~”
夜蛾正道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亲眼看着五条悟用"苍"把星名神绪轰飞出去,又在人落地前瞬移接住,两人在沙地上滚作一团,还咯咯笑个不停。
“这里不是恋爱综艺现场!”夜蛾的怒吼惊飞一群乌鸦,“五条!把你黏在星名身上的手放开!”
五条悟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松手,却在夜蛾转身时迅速偷了个吻,星名神绪红着脸踩了他一脚,被他夸张的痛呼逗笑。
夜晚,办公室里的夜蛾边灌提神茶边写报告:【申请将五条悟调往京都校】,想了想又划掉,补上:【或者把我调去京都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