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繁华的街景不同,西边两侧的道路均是破败的茅草屋,每隔一段距离便有骨瘦嶙峋的老人和小孩沿街乞讨,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在京城还有这种萧条的地方存在。
两个人步行至此,厉云霆随手拦下一位妇人:“姑娘,你有没有见过一位黄衣公子,他被一群人掳到这里。”
姑娘抬起面黄肌瘦的脸,茫然地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在那边。”
“多谢。”
走了一阵子,在一处破庙外面看见了一群流浪汉,他们手上把玩着一柄玉扇,上面绘有樱花样式,一看就知道是朱明的东西。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现在不能打草惊蛇,便装作没看见,一前一后进入破庙。
台下流民人山人海,台上的佛像已经被人搬空,此时站着一高一低两个人,高的那人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嘴里念念有词:“乡亲们!我终于抓到了害我们妻离子散的人!就是他害得我们沦落至此!现在我要杀了他,方解我们的心头之恨!”
“杀了他!”
“杀了他!”
台下的流民附和。
低的那一边则是跪着朱明,此时他的手脚被麻绳绑住,呈跪坐的姿势,嘴里还被人塞了一块破布,明黄色的衣袍沾上了不知谁的黑色手印,看起来十分狼狈。
乞丐捡起地上的长刀,高高举起。
“呜呜呜——”朱明剧烈挣扎起来,睁大眼睛看着那把刀落下来,绝望的流下两行泪。
“砰——” 一片柳叶刀击飞刀刃,男人被震得手臂发麻,终是支撑不住扔掉了长刀,怒斥:“什么人!”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便看到厉云霆和萧寒川两个人,朱明也看到了他们,疯狂朝他们点头,试图引起注意。
两个人沿着旁边的楼梯走上佛台,萧寒川为朱明松绑,乞丐抬手制止:“干什么!干什么!不准动!”
他见两个人身上超凡的气质,瞬间醍醐灌顶:“你们是宫里的人?”
此话一出,台下众人群情激奋。
“宫里的人还敢来!杀了他们!”
“这群唯利是图的小人!二狗,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
厉云霆耐着性子回:“我们没有恶意。”
“胡说!你们宫里的人就是嫌弃我们,所以派你们两个会武功的人过来杀我们是不是!”
面黄肌瘦的老人弯着腰控诉,身上的衣服竟没有一处好地“要不是你们,我们咋回沦落至此!”
刚刚那名乞丐,看得出来他们的确没有恶意,选择最后赌一把:“我们曾是北方的村民,有一天我们的村庄被泥石流冲毁,宫里派人带我们过来,答应会帮忙。”
“可是自从小宦官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我带人去宫里,还被人打了一顿,断了一条腿,这就算了,你们还逼我们在这个方寸之地生活。”
“因为我们流民的身份,没有人愿意雇佣,我们就只能以乞讨为生。”
一位面黄肌瘦的妇女抱着孩子,怨声载道:“你们不给我们银子就算了,连户籍都不给孩子上,我们想把孩子托付给别人也不行,好好一个孩子,现在只能跟着我们喝脏水吃黄土,你们朝廷这样言而无信,到底按的是什么心!”
“是啊,我父母本来身体健康,到了这边之后,三天饿九顿,我出去讨食,回来的时候,我那五六十的老父亲居然被野狗吃了,只能和我母亲相依为命,如今我母亲生病了,身上又没钱,狗官你让我怎么做!”
“如果没有过来,在其他城镇还可以某个差,可是自从你们施行了那个田什么的政策,每个地区的人口清算,就没有城镇接纳我们了,你们又不给我们活路,是想我们枉死在这里吗!”
“天要亡我啊!”
百姓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厉云霆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个人的脸。
如今他也是骑虎难下,不和流民起冲突,人走不了,和流民起冲突,便会被文官参一本。
他根本没得选。
他大步向前,走到佛台中央的位置,尝试与众人交流:“如果你们杀了我们,便会被朝廷清算,不如再给朝廷一次机会?”
刚刚那名妇女轻拍孩子的后背,怀疑道:“你说的倒是轻松,被清算的那些地主,一个个跟发了疯一样克扣我们工钱,你有办法?”
“当然,如果有地主克扣你们的工钱,或者对你们不公,可以到当地的官府报官。”厉云霆道“不仅如此,我可以答应你们,下周一定会妥善安置你们,还有一些利民的政策同样在下周开始实施。”
“生两子,奖励十两,并且派遣一位奶娘。”
“十两可以买2-5亩地,如果用来生活,够普通家庭生活1-2年。”
“女子则是可以拿到官府奖励的钱,并且有自主和离的权利,丈夫若是出轨或者殴打女方,直接被拘留,轻则关10年,重则直接砍头。”
“并且在各个地区开设免费医馆和私塾书院,大家感觉如何?”
台下众人惊疑不定,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很快便有一位村民问:“我们该如何信你。”
“信也可以,不信也罢,大家都不会少一根头发,今日开始,允许城内的百姓出城,不用通关玉蝶,若信不过我,可以派人去问。”
门口跑进来一名男子,高呼:“他说的是真的,今天真可以往外走,我刚刚去问了。”
过了一会,为首的流民说:“好,我们再信你一次,二狗,把那个人放了。”
二狗烦躁的啧了一声,举起长刀,朱明吓得脸色苍白。
“不——”
还没等他说完不要两个字,手和脚上的绳索便被砍断。
朱明惊魂未定,低头看了眼完好无损的手,又抬头看了看楚云和二狗,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躲在了萧寒川的身后:“快,我们快走。”
厉云霆目光沉稳,继续讲下去:“这周之内便有宫里的人来给大家处理这次的问题。”
为首的村长李德壮摆手:“你走吧,别忘了答应我们的事情就成。”
三人下台,村民主动让出了一条路,刚刚脸上哀怨和憎恨的目光,现如今平和了不少,目送他们离开破庙。
能活着走出来,朱明喜极而泣,抱着萧寒川的胳膊不撒手:“太好了,终于出来了,那群天杀的村民莫名奇妙绑我走,我明明没有招惹他们,他们还这样对我!我上哪里喊冤去!”
萧寒川:“好了,我们已经出来了,能不能别总是抱我的手?”
“噢噢。”朱明骤然松开手,转而去抱厉云霆的胳膊。
厉云霆目光不善,抬手按住了朱明的肩膀,没让他上前,朱明委屈的还要哭,他不耐烦地收手:“哭哭哭,有没有男人的样子。”
朱明更委屈了。
“你好,请问怎么称呼?”
耳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厉云霆转头,便看到沈逸那张笑脸,沈逸担心被他们误会,主动解释:“我刚刚在门口听你说福利政策,感觉很新奇,不知道能不能认识一下你。”
这么好的人才,如果不入朝为官,也太可惜了,很少有男子为女性想那么多,凭借这一点就足以说他是清官。
厉云霆:“这些只是雕虫小技罢了,我没有当官的想法,抱歉。”
沈逸翘起的嘴角逐渐压平,表情有一丝落寞。
*
沈逸回到宫里,脱下身上的衣袍,换上侍卫的服装,前往后宫。
在问过彩霞和已故梅妃的宫女,再结合之前得到的消息,沈逸理清了前因后果。
梅妃是吐蕃的大公主,在朝圣地活动中,喜欢上了楚宸,但是此时他已经有了心爱之人,那便是原主的母亲,沈母。
后面楚宸娶了梅妃,利用她坐上皇帝的位置后,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是靠媳妇上位的凤凰男,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冷落梅妃,后面被最侍女凤曦伪造和侍卫私通的信件,等梅妃生下楚云后,便赐死了,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
至于原主的母亲,祖父祖母早已看穿了楚宸是个不值得信任的人,便将沈母嫁给了沈父,导致楚宸怀恨在心,随便找了个抄家的罪名强行按在楚沈父身上,最终导致了这场悲剧。
皇后该死,皇上更是该死。
如今皇上没有几日可活,等他处理完皇后的事情再处理他。
沈逸将彩霞整理的书信收拾好,走去书房。
落日余晖,现已步入秋季,御膳房的餐点中适量加入了花椒和当归,补气驱寒。
沈逸躺在软榻上昏昏欲睡,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轻微的关门声把沈逸从梦中惊醒,他抬起睡眼惺忪的眼睛看向门口,见到楚云进来,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也没有起身去迎接:“你回来了。”
楚云眼尾眉梢始终带着一抹倦色:“嗯。”
兴许是刚刚骑马较热,他脱下上衣,连同外套一同挂在衣架上:“在等我?”
“嗯。”沈逸坐起身,懒洋洋地伸了一下懒腰:“你刚刚去哪了?”
楚云面不改色地屈膝坐在软塌上,他赤裸着上身,白皙的皮肤暴露在烛光之下,带着若有若无炫耀意味,好似在勾引,从他白皙的脖颈一路下滑,劲痩有力的腰身毫不掩饰的暴露在沈逸眼前,无论是肌肉还是小腹处的腹肌,都是一等一的好。
沈逸默默把视线移开,楚云直说:“出去有事。”
“噢噢。”沈逸随便打了一个马虎眼,无聊玩弄着手里的白瓷盏“沈府的事情我已经调查清楚了。”
沈逸事无巨细和楚云说了,身体前倾,全神贯注同楚云说话:“皇后污蔑你母妃,着实该死,皇帝更该死。”
“你找个时间帮我和大理寺卿说一声,就说以前的事情没有调查清楚,污蔑了沈府被抄,现在为沈将军官复原职,恢复其长子幼子的身份,如何?”
楚云静静听完沈逸的话,轻点下头:“可以,就按照你说的去做。”
沈逸眼角眉梢染上一层笑意,他舒展了下肩颈,笑着说:“好,我现在就让小李子去传话,明天大理寺卿一上班,就开始着手处理这件事。”
“嗯。”楚云正色“你还记得,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吗?”
沈逸愣住,他为楚云做了那么多事,他早已将楚云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早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耳后:“....是什么事?”
楚云沉下脸,显然已经看穿了沈逸的心事,长臂一收,起身走向门口:“既然已经忘了就算了。”
“等一下!”沈逸找借口“最近政策繁忙,忘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起身穿鞋,见楚云伸手要开门,连忙追上前,仓皇间穿好鞋踉跄了几下,重心不稳,一头撞在楚云后背。
“嘶——”
沈逸捂着头后退一步,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楚云:“皇后。”
沈逸没听清,他收回手继续问:“什么?”
楚云往前,周身无形的强大威压让沈逸下意识后退了几步,而楚云没有停下来,继续走过来。
其实沈逸也不矮,身高有一米七多,只是相比于楚云的一米九,他的身高完全就是一个小鹌鹑,真不够看。
此时楚云还在步步紧逼,满是势在必得的笑:“我说,做孤的皇后。”
沈逸仿徨地笑了笑:“殿下,可是我是男人世人是不会允许未来的皇帝是断袖的,而且殿下已经有了正妻。”
“你觉得孤不知道太子妃是你假扮的吗?”楚云握住沈逸的手,摊开他的手指按在心口“阿逸啊。”
沈逸沉默,从始至终,他虽是楚云在朝廷上利益与权利的工具,但无可厚非的,他也有利用楚云,但更多的是贪楚云的身子,并不想和他成亲。
“我怎么做,你才肯嫁给我?”楚云大拇指轻抚沈逸手背,声音充满甜腻的味道,糖分过多会让人产生幸福的幻觉。
然而沈逸不喜欢吃糖。
他没有收回手,反而逆流而上,贴在了楚云的侧脸,楚云顺势温顺地蹭了蹭沈逸的掌心,看着他乖巧讨好的动作,沈逸忽而勾唇一笑,双手勾住楚云的脖子。
“臣想要殿下的江山。”
为了美人抛弃江山,那便是昏庸无道。
为了江山抛弃美人,那便是虚与委蛇。
“你想好了吗?”沈逸甜腻腻地叫了一声“阿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