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渊作为蓝迟实验助手的身份很快就通过了备案申请。

当他捏着身份卡站在丧尸研究中心的大门口时，思绪有些恍惚。

他，一只小丧尸，居然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丧尸研究中心门口。是他以前从没想过的。

丧尸研究中心位于主城的北部，与其他建筑物相比，显得格外孤立而严肃。洁净明亮的玻璃门是自动感应的，门边有个刷卡的机器。玻璃十分厚实，估计是防爆的。周围是高耸的围墙，上面覆盖着厚重的防护网，防护网的顶端装配有尖锐的电网。

天气已经入冬，光是在户外站一会儿，就手脚冰凉。花渊紧了紧短款棉衣，往自己手掌心哈了口气。

感应玻璃门忽然开了，蓝迟从丧尸研究中心大门走了出来。

和在野外时干练肃杀的着装不同，蓝迟今天穿着一件宽松质感的呢大衣，整个人显得更加从容自如，更有生活味儿了。

说起来，花渊已经有好几日没见到蓝迟了，自从蓝迟答应给他这个工作之后，蓝迟一直迟迟没喊他来上班，每次花渊问，蓝迟都说不急。

周铭生说作为丧尸研究中心的前部长，在主城的影响力仍旧很大，这些天来一直要往主城最高首领那儿跑，一天好几场高级议会。

还离蓝迟有几米远，花渊便闻到蓝迟身上熟悉的信息素味道，冰凉清冽的冰雪的味道。虽然蓝迟留了个信息素瓶给他，但瓶中的信息素没有本人身上的管用。花渊跑向他：“哥哥，好久不见，想我没呀？”

蓝迟将人抱了个满怀。

说话带着白白的雾气，仰着脑袋的Omega笑得没心没肺。显然这只是一句没多认真的玩笑话，蓝迟抬手揉了揉花渊的头发：“不是每天晚上都给你打电话了么。”

蓝迟的电话通常很简洁，无非是问问花渊今天都做了什么，吃了什么，而且打过来的时间都很晚了，花渊总是聊不了几句就困得要睡着。

“敷衍。”花渊哼了一声，从蓝迟的怀抱中探出头。

虽然他也知道蓝迟每天都很忙，从通讯器的那头传来的声音，可以听出蓝迟往往在回家的路上，可能是一结束工作就给他打电话了。

“抱歉。”蓝迟说。

“抱歉什么，你肯定都没怎么睡吧，你看你眼下都有黑眼圈了。”

“刚回主城，事情太多了。”

“你都已经不是丧尸研究中心部长了，哪来的事情？”

“其中有些事，很复杂，一会儿跟你细说。”蓝迟声音低沉。

花渊跟随蓝迟进入大楼，大楼里面是白色为主的色调，白墙、白色的接待台、银色冷感的门，走廊上安装着感应灯，冷白色灯光照得人影子都很淡，很有科幻故事里实验室那不近人情的味道。好在暖气开得挺足。

这里的所有人都认识蓝迟，所以，当他们看到蓝部长身边还带了个Omega时，眼中纷纷流露出诧异的神色，花渊余光看见一些人还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穿过一条很长的封闭走廊，来到了实验区。

这里分隔成若干个实验室，每个实验室的门上都有电子显示屏，显示着实验室的状态和负责人的名字。蓝迟停在其中一扇门前，用身份卡刷开了门锁。

这是独属于蓝迟的实验室。

咔嗒一声门反锁，花渊就将蓝迟按在了门边。

蓝迟眉毛微挑。

“哥哥，遇到什么困难，找我们帮忙也是可以的吧。我，周哥，双姐，哲哥还有林大师，肯定都会尽全力帮你的。我们虽然战斗力没你强，脑子也没你聪明，但是多一个人多一点力量，人类不是有句古语，‘众人拾柴火焰高’么！”

花渊注视着蓝迟的脸，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这么大胆过，但是他就是忽然情绪上头了，“刚才那些人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他们说，你是为了夺取权力才回来丧尸研究中心的，还说你藏有私心，带我这样的关系户进来就为了扶持你上位夺权。你明明冒着生命危险在野外搜集丧尸晶核，回到主城就马不停蹄投入研究，你为了人类共同命运牺牲自己，但这些人竟然这样说你！”

“他们是不是把你孤立了，连助手都不给你配？”

花渊越说越气，脸色微微涨红，像只气鼓鼓的小河豚。

他对蓝迟的这种行为很不满，明明他们在野外同生共死，但是回到了主城之后，蓝迟面对着棘手的问题，却选择独自面对。这些天来，花渊躺在单身宿舍里，百无聊赖地打发日子，蓝迟忙得不可开交，从没告诉他在忙什么。

蓝迟默默无言地听他说完控诉，而后竟然嘴角弯了弯。

“你还笑！”花渊眼睛瞪得圆圆的。

蓝迟帮花渊把外套脱了，挂在进门的衣架上，又脱下自己的呢大衣，“我很开心听到你说这些，我明白了，我遇到困难，一定会向你们求助的。”

花渊用力点头：“你要和我说。”

蓝迟搭上花渊肩膀，带他往实验室里走了几步，来到堆满晶核的研究台旁边，“不过，他们说的也不完全是错的。”

“什么？”

蓝迟声音沉了下来，眼眸中带着一丝冷酷决绝：“我回来，的确是为了夺取权力的。我要重新回到丧尸研究中心部长的位置。”

花渊睁大眼睛，呆呆地望着他。

“丧尸研究中心现任部长名叫贾滔，你来的路上应该已经看到他的照片了吧。”

花渊愣愣地点头，贾滔的照相大喇喇地挂在丧尸研究中心进门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那大腹便便、财大气粗的模样，和丧尸研究中心的风格非常不符。

“当时辞去中心部长一职，其实只是借驴下坡。这是我和主城最高首领的计划，贾滔想要扳倒我，刚好，那就顺着他的意。”

****

当时——

皮靴踩在坚硬的金属地板上，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

人类主城的最高指挥中心，灯光昏暗，只有中央的战略地图发出幽幽的蓝光，将男人的侧脸照得森冷淡漠。

“蓝部长，你来了。”

“是。”男人声音冷然。

主城领袖顾诞从高背老板椅上转过身来，锐利的目光看向笔挺地站在房间中央的蓝迟。

“贾滔那边最近动作不少，他对你的位子虎视眈眈。”顾诞开门见山。

蓝迟毫无波动，仿佛这件事与自己无关：“我知道。”

“那你怎么看？”顾诞继续追问，声音压低了几分。

“顺水推舟。他想要这个位子，那就给他。”

顾诞听罢，思索几分，同意道：“贾滔压根不懂这位置的真正含义，你若放手，他便会暴露出他所有的马脚，届时，这些问题反倒是成为我们清除隐患的契机。”

蓝迟微微抬眼，淡然道：“顾诞，我申请去野外一趟。”

“什么？！”顾诞瞪大眼睛。

“我曾答应过主城居民，三年时限，如果那只丧尸研究体找不回来，我就要引咎辞职。”

“现在三年到了。”

封闭的空间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紧张气氛，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蓝迟手中拿着一封请辞书，几步走上前，放到顾诞桌上。

顾诞看都没看这封请辞书，眼神从惊讶慢慢变得愤怒：“你就真给我辞了？”

“蓝迟，我们以为我们是生死之交的好友了。这点小事，不能解决一下？”

顾诞不再端着那副高贵神气的模样，他在蓝迟面前总是要被打回原样。

看着蓝迟一脸漠然的样子，顾诞牙关越咬越紧，明明可以随便抓一只丧尸回来，对外宣称那是从丧尸研究中心跑出去的那只，这事不就解决了？

“那只丧尸前两年还在外作恶，近一年来已经没有听到任何消息了，多半是死了，你就随便抓一只丧尸回来，又能怎么样？”顾诞咬牙切齿道。

蓝迟默不作声，顾诞眼皮突突跳：“你去野外做什么？亲自去找那只丧尸？”

蓝迟看着他，算是默认了。

顾诞冷声道：“野外危险，这不是在过家家！之前主城一直不让你亲自出去寻找那只丧尸，就是因为你，蓝部长，你很重要。你要是在野外有个三长两短，对整个人类社会都是巨大的损失！”

“我知道。”

“但我现在已经不是中心部长了。”

顾诞：“……好你个家伙！”

“身在中心这么多年，也该去野外看看情况了。那只丧尸暴动得太异常，凭贾滔的实力，无法做到让丧尸产生自觉意识，我怀疑，他是和什么人有勾结。正好，我去野外，说不定能碰上。”

“在我去野外的期间，让他代为接管一下丧尸研究中心，我相信他一定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顾诞明白了蓝迟的意思，这场所谓的“退让”不过是棋局中的一环，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顾诞看他意志坚决，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不过是浪费口舌，摆了摆手。

“不论怎么说，丧尸研究中心部长的职位，我心目中只有你能配得上。等你从野外回来，若是一切能水落石出，我会帮你重返中心。”

“谢了。”

蓝迟微微俯首，转身大步朝门走去。

“蓝部长。”顾诞却叫住了他。

蓝迟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顾诞想说什么，但最终张了张嘴，道：“别总是冷冰冰的，没事笑一笑。”

蓝迟转身，最高指挥中心的大门缓缓闭上，顾诞看着蓝迟消失的方向，眸光晦暗不明。

****

蓝迟的目光重新落在花渊身上，眼底思绪渐渐收敛。

“所以，我当时辞去部长职务，不过是暂时放手，给贾滔创造一个‘机会’罢了。最终，这个位置一定得回到我手中。”

花渊听得心中一凛，蓝迟的冷静和布局深远让他隐隐感到一丝寒意，但也更加清楚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无论对手多么狡猾，蓝迟早已布好棋局，静待收网的那一刻。

蓝迟心思如此缜密，那么他作为一只丧尸的事，是不是早就被发现了？

“过来。”

蓝迟靠在实验台边叫他。

实验台上摆放着各种他看不懂的仪器，全都是和研究丧尸有关。冷白色的灯光在蓝迟脸部轮廓打下一层冷酷的光影。

花渊慢吞吞地往他那个方向靠。

蓝迟却是张开了手臂，一把将人带到自己怀里。

两具裹挟着户外寒意的身体在拥抱中逐渐温暖。

他把下巴搁在花渊软蓬蓬的头顶上，是个非常亲密的姿势：“好几天没见到你了，再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