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暮去早市上买了许多食物回来。
萧泽禹几乎是被饭香叫醒的,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推开门就看着盛暮大包小包地提着一堆食物站在他房门前。
他愣了一下,而后道:“大清早的不睡觉,饿了?”
盛暮笑嘻嘻地道:“萧师兄,你饿吗?”
萧泽禹犹豫了一下,看着盛暮手中那些吃食,揣测了下盛暮期待听到的答案,而后说道:
“我应该,也是饿了。”
盛暮眼睛亮了几分,她兴奋地说:“你也饿了呀,那正好,我们吃饭吧!”
推开门的雾柏看着桌上的食物,讶异道:“怎么多食物,晏随星回来了?”
盛暮摇摇头,说:“没有,是我去买的。”
雾柏看着桌上,心里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吃完饭,盛暮眨巴着眼睛看萧泽禹,说道:“萧师兄,你带我们出去玩吧。”
萧泽禹对这个请求有些意外,但倒也没拒绝。
“好啊,”他说,“你想去哪?”
盛暮说:“都可以。”
她补充了一句:“我昨天逛街的时候觉得,魔族还是得要萧师兄带我玩才好玩。”
雾柏在边上帮腔:“是啊,毕竟是你的地盘,哪里有什么奇观,哪里有什么壮景,哪里有什么特别的胜迹,没人比你更清楚。”
萧泽禹挠挠脑袋:“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他看着面前眼巴巴地看他的盛暮,拒绝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忽然,他一拍桌子,说道:“有了,我想到一个。”
……
萧泽禹要带他们去的地方不算很远,御剑几个时辰也就过去了。
临走前,盛暮说什么也要把云沧带着,美其名曰是留师父一个人在家里做空巢老人不好。
萧泽禹和云沧都不明白空巢老人是什么意思,只有雾柏听见这个形容笑弯了腰。
萧泽禹的黑铁剑又宽又大,盛暮懒得御剑,坐在他的黑铁剑上晃荡腿。
她掌心捧着那块玉,还在试图和玉老头交流。
这段日子,盛暮几乎每天都会想方设法地和玉老头联系。
照理来说,离阳残魂收了五缕,这块玉的限制应当越来越弱才对。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玉在局里待了太久的时间,哪怕是盛暮将那五缕残魂捧着放在玉面前,玉老头也未必会次次都有反应。
今日运气倒是还不错。
盛暮让云沧帮忙将残魂唤出,残魂才刚刚碰到玉的表面,盛暮就看见这块玉在自己手心里轻轻地跳了跳。
玉老头有些烦躁的声音在盛暮脑海中响起:
“将那玩意挪开,离我远些。”
空间内的玉老头吹胡子瞪眼。
盛暮跟没听见似的,非但没有离远些,反倒是将那块玉捧着离残魂更近了些。
玉老头被气得几乎要上不来气,盛暮这才老老实实地将玉远离了离阳残魂。
她认错认得很快:“前辈抱歉,实在是失礼。只不过您这几日一直没什么动静,我便想着多刺激刺激您,这空间我也不了解,主要是怕您出了什么状况没人发现。”
她话说的好听,可老头丝毫不怀疑,但凡有下次,她还会这么干。
他吹了吹胡子,说道:“上次来找我要颠了这天道,怎么,短短几日不到,你便想出法子来了?”
盛暮笑嘻嘻地恭维:“这不得需要您的帮助才行嘛,您看看我,修为拢共也就将将够着个元婴的边,什么都做不了。”
老头毫不客气:“才元婴你就敢做这些,要是叫你得了那化神炼虚之境可还了得?”
盛暮但笑不语。
老头没听见她的巧言,这才睁开眼睛。
面前的姑娘跪坐得端正,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老头叹了口气,说:“你年纪小,我不与你计较。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我权当你没说过,日后——”
“前辈,”盛暮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没有开玩笑。”
“我一直都没有在开玩笑。”
老头轻嗤一声,说道:“你个小女娃,也不过就是十几岁。根骨是绝佳,可再怎么说,到底也只是个元婴期的小修士。”
“你知道当年仙魔大战打了多久吗?”
盛暮没说话。
老头说:“五十年。”
他瞥了眼盛暮,说道:“是你现在岁数的好几倍。”
“离阳当年足足有大乘之境,距离飞升仅仅一步之遥。仙门百家炼虚之境的高手也有不少,即便如此,仙魔大战都打了五十年,而你现在一届小小元婴,如何能去颠覆那天道?”
老头讥讽道:“像你这样的小娃娃,老夫之前不是没见过。仗着自己有一副不错的根骨,便觉得自己可以改天换日,道还未修上多久,口气倒是要夸到天上去了。”
“嘴上说的好听,真要到了那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做蜉蝣撼大树,什么又叫做口出狂言。”
老头摆了摆手,一副不欲与盛暮多说的样子。
他合了眼皮,却忽然听到一声笑。
盛暮弯弯唇角,说道:“前辈,当年的事情你比我了解的多。离阳挑起仙魔大战,打了足足五十年,可是,”她话锋一转,说道,“离阳当真是脚踏实地一步步打上去的么?”
老头面色一僵,睁开眼睛,说道:“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盛暮看着他,说:“既然离阳当年使了旁门左道,凭什么我现在不能使?大乘又如何,飞升又如何,修为到了此等地步,不还是要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最后也不也还是靠着这些手段取胜?”
“论修为,我一届元婴,自是比不过大乘之境的离阳。”
“可论旁门左道,离阳能做到的,我未必就比他差。”
“前辈,”盛暮的语气十分诚恳,她说,“您要相信我,我脑子很好用的。”
玉老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看着盛暮,小姑娘生的漂亮,一双眸子亮晶晶。只消眼珠咕噜噜一转,成千上万个点子就从她脑海中冒出来了。
原来无论是八百年前,还是八百年后,他都是差在这里。
空有一身蛮力与修为,却差了个活泛的脑子。
真是白白活了这些年。
盛暮就听着他笑,他笑得开怀,却不知是不是真的已经释怀。
直到笑声渐止,玉老头才问了盛暮最后一个问题:“那你又是如何料到,我一定会帮你呢?”
盛暮说:“因为前辈您还是在玉里好好地过了八百余年。”
没有形销骨立,没有不成人样。
这样的条件下,能活成这个样子,脑子里总是有个念头在顶着的。
玉老头轻轻叹了口气,他抬眼看向盛暮,说道:“我名胡默。”
盛暮立刻道:“胡默前辈。”
胡默道:“把前辈那两字去了。”
盛暮从善如流:“胡默。”
似乎是许多年没有人这样叫过他,盛暮看着胡默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怔忪。
半晌,他道:“我粗人一个,脑子没你们这帮聪明人活泛,有什么事情别同我绕弯子,直说就是。”
盛暮说:“那前辈能不能告诉我当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胡默皱起眉头,敲了敲脑子,叹了口气:“我在这里许久,好多事情都已经记不真切,你且等我缓缓,缓缓。”
盛暮没催他,冲着胡默行了个礼后,便离开了玉内的空间。
虽然胡默还没说,但是盛暮也能凭借着胡默的反应猜个七七八八。
当年离阳挑起仙魔大战,胡默应当是不同意的。
或许是受了离阳的利用,又或许是听信离阳的谗言。胡默对当年的仙魔大战,心里是有悔与愧的。
错综交织的情绪在这数百年间将那段不愿提起的真相不断埋藏,如今要挖出来,是得费点时间的。
黑铁剑缓缓下降。
盛暮探出脑袋往下看,肩膀却被萧泽禹虚虚地拦了一把。
“小心些,”萧泽禹说,“别掉下去。”
“萧师兄看不起我!”盛暮吐吐舌头,“这点高度,掉下去也不会摔出什么毛病来。”
萧泽禹但笑不语,御着剑停在了一处平稳的山石间。
“魔界与其他地方其实并无太大区别,你们想看的奇闻异景,我思来想去,这个瀑布或许算上一个。”
盛暮看着面前的瀑布,有些震撼地点点头:“确实算。”
山石错落近百丈,流水滔滔,激起阵阵厚实的浪花。
远远望去不过是个寻常的瀑布,可细细瞧来,那瀑布的水竟然是自下而上,逆流而上。
崖底的水潭供应着远远不断地水源,水声浩荡,顺着崖壁逆行冲天而去。
高大的石壁遮住了山顶,盛暮看了半天也没看出那逆流而上的水到底是去了何处。
她活了这么大,这还是头一回看见逆流瀑布。
她开口道:“师兄,我想上去瞧瞧。”
萧泽禹这会倒是挺放心,他大手一挥,说道:“去吧,要我陪你吗?”
盛暮想了想,而后点点头:“要吧,顺便给我讲讲这水是怎么逆行而上的。”
雾柏伸手,指尖沾了点迸出的水花,她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说道:“那一块呗,瞧瞧上面是什么情况。”
她转头看云沧,狡黠地笑道:“师父是在这里继续当空巢老人还是同我们一起?”
想了一路空巢老人是什么意思却仍然没探究出个所以然的云沧:……
他低声叹了口气,说道:“一起吧。”
既然是一起,那御剑的又变成了萧泽禹。
黑铁剑顺着水声朝着浩荡处飞去,而后贴着逆流的水往天上冲。
盛暮好奇地伸手去碰,那水流果真是自下而上地推着她的手背。
“好神奇,”她喃喃道,“为什么水流会自下而上走呢?”
萧泽禹抬手一指:“你瞧那边。”
盛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指尖天边云端,水源汇集之处,又一道浅淡的光萦绕在石壁周围。
萧泽禹说:“那一处的灵力最是丰厚,水源被灵力吸引,所以会逆行而上。”
盛暮说:“那岂不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萧泽禹说:“灵力充沛之地确实适宜修炼,不过南涉峰那种程度也就作罢,像是灵力浓重成这等地步的,若非修为极高或是天赋极强者,会在那处爆体而亡的。”
话音刚落,黑铁剑忽然起了速度,直直地朝着面前滔滔的水幕冲了过去。
这一下子太过突然,饶是云沧都没反应过来。
于是一行四人被厚重的瀑布浇了个透彻。
盛暮只感觉从脚底泛起一股钻心的凉,随即,湍流的水幕就将她自下而上地彻底淹没。
萧泽禹看着面前淋成了落汤鸡的三人,放声大笑。
雾柏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看向笑得开怀的萧泽禹。
萧泽禹以为她要揍自己,条件反射般地就要抬手格挡。
没想到雾柏看着同样淋了个透的他,红唇一勾,也笑了。
轰鸣水声里,萧泽禹听见雾柏大声喊:“多大人了还来这套,你幼不幼稚?”
盛暮在边上帮腔:“就是,幼不幼稚!”
云沧的避水诀掐了一半,似是觉得反正已经浑身湿透,掐诀也无济于事,于是他松了手,看着萧泽禹,也轻笑道:
“幼不幼稚。”
萧泽禹愣了一下。
水幕将众人隔开,萧泽禹看着那三张在水幕后有些模糊的笑脸,忍不住咧开嘴。
飞流直上的水流带着黑铁剑冲出了瀑布,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四人一剑朝着崖顶吸去。
几乎就是在那出水的一瞬间,盛暮整个人身上的水珠霎时间就干了个彻底。
耳边还响着轰鸣的水声,可周身萦绕的,取而代之则是浓重到极致的灵力。
盛暮感觉自己的筋脉都被洗髓,她身体的每一寸都在战栗着。
心口有一处跳动不已,她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感受着自己正不停叫嚣的身体。
忽然,巨大的压力撤去,灵力陡然消失,盛暮甚至有些站不稳。
云沧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