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识渐渐收回。

探测的结果告诉盛暮，晏兰的房间内并没有别人。

就算真的有，那这人的修为也一定高出盛暮许多，碰上了也只能是自认倒霉，与其在门口谨小慎微地犹豫，不如直接喊破嗓子叫云沧来帮她。

她打掉门锁，轻微地“咔哒”一声响后，落下的门锁被盛暮稳稳接住。

她打开门，看见了坐在床边的晏兰。

几乎是在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晏兰就朝着门的方向看来。

见来人是盛暮和晏随星，她整个人兴奋地不行，竟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跑到了盛暮面前。

“你终于——”

盛暮一把捂住了晏兰的嘴，强行打断了她惊喜的呼喊。

“闭嘴，”她没什么好脸色，四处张望了下，就迅速关上了门。

晏兰自知是自己做的不对，倒也没反驳，眼看着盛暮关上门后，她小心翼翼地看向盛暮，问：“你是，忙完了么？”

盛暮“嗯”了一声，她右手一翻，指尖萦绕着晏毓的咒法。

她手腕一抬，指尖点了点晏兰的额前。

熟悉的气息包裹住晏兰，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捂着嘴，呜咽出声。

约莫一炷香后，晏毓留下的咒法才渐渐消失。

晏兰抽着气，话语都连不成调子，她哽咽着道：“谢、谢谢。”

“不谢。”

盛暮说话没什么情绪。

若是放在平时，她可能还能善心大发地给晏兰一点时间，让她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可是方才亲眼目睹了晏芳遇自爆，身边的晏随星状态也肉眼可见地不对劲。盛暮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留给晏兰伤春悲秋，她抬眸，看着晏兰的眼睛，说：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帮你和晏毓暗度陈仓，也绝对不是因为我要给我自己积德。”

晏兰还在哭，闻言点了点头：“我、我知道，你要我做什么，我能做到的，都帮你。”

盛暮听了这话，很想开口问一句，要是让你帮我杀了你爹呢，你也愿意么？

只是她现在是真的没有力气再张口扯这些有的没的了。

她开口，道：“你下午时说晏宜年这短时间不对劲，跟我说说不对劲开始的具体时间，和具体表现。”

晏兰说：“我能察觉到的不对劲，就、就只是今日。”

盛暮皱起了眉毛。

只是今天么？

她有些不死心，继续追问：“那也就是说，只有将晏毓下狱这件事情是你爹冲动，或者说做的不合常理的事情。在此之前，比如说将你软禁之类的，其实也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盛暮问的更加直白：“晏宜年之前有软禁过你么？”

晏兰犹豫了一下，说：“我小时候不听话的时候，我爹有罚过我不许出门。但、但我爹一直对晏毓的态度都不冷不热，所以我去找晏毓，也经常是偷偷摸摸的。”

照这个逻辑来说，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晏兰的脑子不算精，盛暮也没指望能从她这里得到更多的信息。

她点了点头，随口又问了一句：“那晏云儿和晏邱的旧事，你知道多少？”

不提倒还好，一提这个，晏兰整个人的神色都变得狰狞了些许。

她愤愤道：“妖族里面，我最看不惯晏云儿了，要不是她，晏邱叔叔也不会落得个生死不明的下场。”

生死不明？

盛暮挑了挑眉。

晏邱之前对外公开的说法是已经亡故，这个说法甚至连晏云儿都信了，并且信了许多年。她能够在最近察觉出不对劲，还是因为她一直用自己的势力暗中调查此事，才找到了些端倪。

可晏兰。

盛暮垂眸扫了一眼晏兰。

瞧她这个样子，手中必定是没有私兵的，所有的势力全都归属于晏宜年。按照这位大小姐的逻辑来说，她想要查什么事情，直接和她爹说一声就好，不必自己亲力亲为。

这句“生死不明”，有点故事。

盛暮故作不知，面上恰好增了几分惊讶，她说：“生死不明？怎么还会有不明，晏邱不是已经死了许多年了吗？”

晏兰脸上的怒气又添了不少，她哼了一声，说：“那是对外的说法，事实上，从没有人见过晏邱叔叔的尸体，他只是失踪了，没人能够断定他是死了。”

盛暮又问：“那既然是失踪，又为什么要以死亡之名公布？再说了，你说要不是因为晏云儿，晏邱不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她和晏邱的失踪有什么关联么？”

晏兰张了张口，还没说什么，就被盛暮有些冷厉的声音打断。

她说：“你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回答我。”

晏兰看了她一眼，小声嘀咕：“你们不是和晏云儿关系紧密么，怎么，怎么还要问我这种问题。”

盛暮笑了。

笑声落在晏兰耳朵里，叫她有些不舒服。

她听见盛暮说：“大小姐就是大小姐啊，方才有求于我的时候还说什么，‘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现在拿到了晏毓的咒法，听到了心上人的声嗅到了心上人的气儿，脸变得倒是比谁都快。”

晏兰表情一窒，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来。

像只被人掐住脖子的鸡。

盛暮没什么心思等她，声音没什么起伏，说道：“快说。”

晏兰开口，只是这次，声音更加低了。

她说：“第一个问题，是我他们商议出来的结果，具体过程我没参与，总之——”

盛暮打断：“他们，都有谁。”

晏兰被她这样近乎于刨根问底的问法搞得有些烦，可又不敢在盛暮面前表现出来，只能忍气吞声，她说：

“就是我爹，鸿卓叔叔，芳遇姨他们。”

盛暮问：“没有晏云儿？”

晏兰轻嗤一声：“她也配？”

盛暮点点头，说：“继续。”

晏兰说：“总、总之，最后我爹他们商议出的结果就是，暂且把晏邱叔叔的失踪定为他已经离世，具体的我当时问过我爹，他说——”

晏兰回忆了下，说道：“我爹说，若是说晏邱叔叔生死不明，只怕妖族上下会有动乱。”

生死不明会有动乱，直接死了就不会有动乱了么？

盛暮拧了拧眉，看了眼晏兰，倒是没打断，而是扬扬下巴，示意她继续。

晏兰说：“至于晏云儿，我爹当时跟我说，晏邱叔叔是为了她才会死的。”

晏兰说出的全部信息，前面都会加一句“我爹说”，而加上这个前缀，所有信息的可信度，在盛暮这里都要大打折扣。

她并不觉得晏宜年会告诉晏兰真相。

她只能自己猜测。

晏宜年和晏鸿卓他们当时对外公开晏邱已经死亡，估计是打算断了晏邱手下的念想，趁其不备一点点蚕食晏邱手中的剩余势力，却没想到晏云儿不声不响地归拢了晏邱的势力。

晏兰的信息来源是晏宜年，那么晏兰的态度也能够从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晏宜年的态度。

譬如在对待晏云儿上，晏宜年应当也是对她不亲近的。

缘由应该就是那支并没有落在他手中的势力上。

看着盛暮陷入沉思，晏兰这才大着胆子打量她。

这几日下来，和她接触最多的，就是盛暮。

约她去桃花林，帮她见晏毓，现在帮晏毓给她带话，又打听父亲和晏邱叔叔的，也是她。

她们那几人中，似乎是盛暮在主导者所有的行动。

而晏随星。

晏兰瞟了眼从一进屋就默默跟在盛暮身后的晏随星。

她和晏随星打小就不算亲近，或者换句话说，她和晏随星打小就没什么交集。

很小的时候几个小孩还会在一起玩，不过自从晏随星的母亲离世后，晏随星就离开了妖族。

之后偶尔再回来，晏兰也不常见到他。

他对旁人倒一直都是那个样子，没什么态度，甚至还是有些散漫的，可晏兰就是莫名对他有点发怵。

这次来妖族，晏随星还是一贯的模样，晏兰本打算与他继续井水不犯河水，然而那天晏鸿卓死后她愤怒之下去找盛暮对峙，还是与晏随星起了冲突。

冲突的结果就是，她丢了一只眼睛。

晏兰摸了摸自己的眼罩。

眼睛不好治，不过还有一只，晏兰倒是也没觉得是非常大的事。

不过那日晏随星向她挥剑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晏兰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可是心里对晏随星的怵劲又加深了几分。

可是……

她又瞟了一眼晏随星。

他跟在盛暮身后的模样，瞧起来倒是很乖巧。

他一直在帮她，在为她出头。

在关心她。

在保护她。

晏兰能看出来，晏随星对这个人族少女应该是有意的。

他表现得太过明显，晏兰从未见过他在谁面前能有这个样子。

晏兰正悄悄打量着两人，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道呼喊：

“兰儿，兰儿。”

晏兰浑身一紧。

盛暮也瞬间扭头望向窗外。

是晏宜年。

她抓着晏随星的胳膊，甚至来不及询问晏兰，就直接往她的屋子里面走去。

晏兰被关禁闭的这间屋子不算大，盛暮找不到什么适合藏身的地方。

她正准备把晏随星藏在衣柜角落里，自己贴好符咒站在另一边，却忽然被晏随星抓着换了个位置。

她藏在了角落里，而晏随星在她前面挡着。

门前已经落下了一道影子，影子顺着光影朝着屋内一点点延伸，盛暮没时间再跟晏随星换位置，只能抬手抱住晏随星的腰，把他又往里拉了拉。

盛暮给云沧传音：“师父师父大事不妙！晏宜年突然过来了！我俩没时间逃了会不会被发现啊师父！”

她甚至传音都不知道具体应该传到那个位置，只是虚无地在空中落下一个点。

好在云沧收到了。

他声音不疾不徐，盛暮一颗心瞬间就安稳了不少。

他说：“别慌，符咒贴好，能再撑一会。”

他顿了顿，似乎是听到了雾柏描述的具体时间，又道：“约莫，十分钟。”

云沧说能撑，那就是能撑。

盛暮安心了不少。

她看着晏兰紧张地起身去开门，努力想要用身形和影子挡住角落的他们。

比晏宜年先一步进屋的，是窗外的风。

盛暮感觉风勾住了她的衣角，缓缓地在她颈侧绕着。

脚步声逐渐接近她，一步又一步。

而后缓缓停在她面前。

晏随星挡着，盛暮看不大清楚晏宜年的表情，她正想着应该怎么找机会从屋子里溜出去，就听见晏兰惊恐的声音传来：

“爹、爹？你、你怎么了？”

盛暮想要错一个身位去瞧，还没瞧见晏宜年的脸，先看到了他在地板上闪烁的影子。

原本应该虚实分明的影子忽然在地上抖动，却并不是随着人体动作而发生的晃动，而是影子的边缘变成了锯齿状，正在和一旁的光源一点点摩擦融合所带来的不自然的耸动。

盛暮心道不对。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推开挡在前面的晏随星，从角落里钻出。

可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盛暮却还是在没走到晏兰身边时就愣住了。

晏宜年的嘴角正在不自然地抽抖着，一下上去，一下又落回。

角度和幅度都及其精确，丝毫不像是人能控制出来的精细度，而是像两张动画一般，前后来回切换。

晏兰的手都在抖。

她想要抬手去碰一碰父亲的肩膀，可指尖触碰到的衣角却在瞬间就吞没了她的手。

她的手还能动，可视线中却再也没有出现那只手了。

恐慌笼罩了晏兰，她抬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声音已经破碎地不成调子：

“爹，你怎么了，你、你别吓我，我——”

“兰儿。”

晏宜年张嘴，吐出了两个字。

声音还是爹的声音，晏兰的心稍微地放了放。

只是下一秒，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地事情就发生了。

晏宜年看着晏兰，手抬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