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龙很平稳。
它穿行于起伏不断地山脉间，最终在一方平地处缓缓落地。
“到了。”
晏随星道。
前方是一座高大的城楼，楼顶直冲云霄，门口坐着几个形形色色的修士，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些“妖”的特征。
盛暮有些紧张地攥了一把晏随星的衣袖。
晏随星步子一顿，微微侧身。
盛暮戳了戳晏随星的侧腰：“这是可以直接进的吗？”
晏随星抓住了她乱动的手，轻声道：“可以，我先前来妖族历练过，小师姐别担心。”
“喔。”
盛暮退回去，也不质疑了，乖乖地跟在晏随星身后。
一直到真正踏在妖族的土地上时，盛暮都还觉得有几分不真实感。
原来人界和妖界竟然是可以自由进出的。
这句话一出，盛暮就肉眼可见地看见萧泽禹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她朝着萧泽禹的方向迈了一步，萧泽禹眼神乱飘，退后了一步。
盛暮又迈了一步。
萧泽禹又退了一步。
如此循环，一直到萧泽禹被逼到无路可走，他才不得不直视盛暮的眼睛。
“萧师兄。”
盛暮踮起脚凑近他，声音如恶魔低语：“你不对劲哦。”
萧泽禹干笑了两声：“咳，哪、哪有，小师妹你一定是看错了。”
“哦，真的吗？”
“真、当然是真的。”
盛暮歪歪脑袋，正当萧泽禹以为盛暮要准备严刑逼供时，她突然退后了一步，和萧泽禹拉开了距离。
“好吧，那就是我看错了。”
盛暮毫不犹豫地转身，冲着云沧道：“师父，有确切位置吗？我们走吧。”
她背影干脆利索，萧泽禹不敢上前，生怕被盛暮盯上，只远远跟在她身后，和雾柏咬耳朵：“小师妹信了吗？”
雾柏头疼地捏捏眉心，翻了个白眼，强忍住给萧泽禹一个爆栗的冲动：“你说呢。”
萧泽禹：“我觉得小师妹信了，我刚才什么都没暴露，肯定是打消了她的疑虑。”
“呵呵。”
雾柏皮笑肉不笑地干笑了两声，大步向前，将萧泽禹甩在身后：“你开心就好。”
城楼里的门开在了一片繁华的街道上，晏随星跟在盛暮身边，帮第一次来妖界的小师姐介绍她所好奇的东西。
“妖界与人界一共有三道通行处，我们走的这一处开在妖族皇都，离妖皇宫殿最近的地方。”
盛暮咬着晏随星给她买来的妖族特产，含含糊糊重复了一遍：“妖皇宫殿？我们要去那里吗？”
云沧点头：“嗯。离阳残魂所在之处正是妖皇宫殿。”
“啊。”
盛暮忽然觉得有些头大。
无水村和三岱镇都是小地方，随便找个人打探打探事情就都清楚了，潞华山的副本系统已经成熟，一旦他们进入了潞华山，副本自动会将他们卷入其中。
但是妖皇宫殿，他们是外族人，既没法大张旗鼓地去打探信息，妖皇宫殿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已经成熟的副本。
盛暮正思索着，旁边的晏随星开口了：“妖族皇室近些年动荡不安，自老妖皇过世之后，妖皇的位置一直是空着的，所有沾亲带故的老辈小辈都想去分一杯羹。”
“前些日子明明平息了一阵，但不知为什么，这些天又开始闹腾。算了算时日，再次动荡的时间，刚好是我们从离阳居出来的那段时间。”
盛暮和雾柏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离阳残魂。”
晏随星点了点头。
盛暮看了眼藏匿在云中的宫殿顶端，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你刚才说，离阳残魂让原本平息了的妖族皇室再次对妖皇的位置蠢蠢欲动。”
晏随星点点头。
“那是不是说，离阳残魂扩大了皇宫中妖的欲望。”
晏随星呼吸一顿。
一瞬间，仿佛福至心灵般，过往的一切都被串了起来。
“离阳居是离阳对桃儿的爱，三岱镇上人人都挂着诡异的笑容。”
云沧：“离阳居是爱，三岱镇是喜。”
雾柏也跟着道：“那么妖界，应当就是欲，皇宫内妖族的欲望。”
萧泽禹试探性问道：“那无水村呢，是什么？”
“哀。”
晏随星道：“无水村里，很少有人在笑。”
“是七情。”
盛暮忽然道：“喜、怒、哀、惧、爱、恶、欲，离阳的残魂有七缕，对应着人的七情。”
“离阳居是爱，无水村是哀，三岱镇是喜，妖界是欲。”
她顿了顿，忽然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么潞华山呢，是什么？”
“我们所经历的所有地方，离阳居，无水村，三岱镇，妖界，都是这个世界原本就有的地点，可潞华山不是，潞华山是雾姐姐的地方，而雾姐姐——”
雾柏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云沧淡淡道：“严格意义来讲，三岱镇里，我的情劫也不是。”
雾柏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笑。
她眯了眯眼：“我和师父都是觉醒了自我意识的角色，而唯一一个，和我们都有联系的，就只是小盛暮。”
“我不是唯一一个。”
古堡副本所经历的一切都历历在目，盛暮心中腾起一股浓烈的情绪：“还有越淮。”
越淮。
他阻止了云沧的觉醒，也经历过雾柏的副本。
萧泽禹听得云里雾里的：“等等，让我捋一下。那所以你们刚才所说的七情，究竟是离阳的七情还是越淮的七情？”
“如果既是离阳也是越淮的话——”
萧泽禹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将埋藏在地底最深处的真相一把拽出：
“那么他们两个，其实是同一个人。”
“就像，就像——”萧泽禹皱着眉，抓耳挠腮地阻止语言，半晌灵光一现，拍了一下脑袋道：“就像无水村的方恨生和方恨死一样。”
“一方跟随者一方，相互依附于彼此存在。”
真相太过离奇，如一道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开。
雾柏一口气缓了好几次，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梗着喉咙吐出一句：“太离谱了，不太可能吧——”
“可能的。”
出乎意料的，盛暮最先平复好杂乱的心情，她冷静道：“如果离阳残魂的七情代表了越淮的七情，那我们所经历的每一缕残魂，都能找到因果。”
“无水村是两人对于共生命运的哀怨，因此才有号称可以‘满足村民愿望’的河神。”
“三岱镇是师父的情劫，这让越淮发现，所有小世界的控制终端都在他手里，他才是世界的主宰，这让他喜。”
“潞华山是越淮在刚进局时过的第一个副本，难度最大，死里逃生，回想我和他同在古堡时也可以看出，他对那里有惧。”
“离阳和越淮的目的是一样的，离阳想一统修真界，越淮想做世界的主宰，所以他们才会联手，才会共生，两人的七情才会融合。”
“剿灭了魔族，下一个就是妖族，这就是他们的欲。”
萧泽禹沉声道：“那么魔族，应当就是恶念了。”
繁华的皇都街道上充满了小摊小贩的叫卖声。
然而盛暮几人，周遭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
晏随星忽然抓住盛暮的手腕，力道大到勒出了一圈红痕：“那么当初越淮找到小师姐，也不是巧合，是他和离阳精挑细选的结果。”
盛暮是他们最看重的底牌，却也成了最大的变数。
原本应该成为他们一统天下的助力，可现在却变成了他们前行道路上最强烈的阻碍。
晏随星忽然开口：“小师姐，你还记得在离阳居，离阳给你的那份秘宝吗？”
那份不知名的，可以扭转时间的秘宝。
一直沉默的云沧开腔：“离阳当初与越淮融合，七情化作残魂，散落在修真界各处。扭转时间乃是逆天而行，若想成功，必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当初魔族遭受重创，仙门百家也损失惨重，离阳应当就是在那时候找到了越淮，与他做了这笔交易，而后自己选择了身陨并于越淮融合的这条路。”
“但是他不敢完全相信越淮，”盛暮道：“所以他给留了个后手，最后一缕残魂，他就存在了那个逆转时间的秘宝中。”
一旦开启秘宝，最后一缕残魂就会重见天日。
到时候，他们的对手就不仅只有越淮一人了。
还有离阳，以及站在他们背后的，所谓的穿书局定下的天道。
啪——
“两个问题，”雾柏打了个响指：“第一，那份秘宝现在在哪，第二，我们这个离阳残魂时收还是不收。”
盛暮：“秘宝在‘盛暮’的储物袋里，而‘盛暮’的所有数据都在局里。我还要回去一趟，至于离阳残魂——”
她将目光看向了云沧。
云沧：“收，并且尽快。离阳残魂需要彻底被毁灭，才能杜绝所有的威胁。这六缕残魂各盘旋于一方土地之上，至于最后的恶念，存在秘宝中太久，已经与秘宝完全融合。届时六缕残魂收集完毕，我会开阵，一并诛灭。”
萧泽禹眨巴眨巴眼：“不能收一缕毁一缕吗？”
“不能。”
盛暮：“我们现在和越淮，讲究的就是一个信息差，如果毁了残魂，他们就会有感知，他们提前动手，对我们不利。”
毕竟现在，所谓的天道，站在他们那一边。
“那小师姐呢，”晏随星轻轻开口：“小师姐是不是还要回去一趟？”
“是，但不是现在。”
盛暮笑了笑。
“如果一切都是正确的，越淮就是离阳，那么区区一个副本，他根本死不了。”
盛暮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我要等他，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