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冷得可怕,所有人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盛暮扫了一眼面前垂着脑袋的施叶,伸出手指勾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而后冲着越淮挑挑眉:“怎么?越淮,你是太久没见到我了,忘记我什么脾气了吗?”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越淮低声笑了笑。
他垂了垂眸子,说道:“怎么会。”
越淮大步走来,目光扫到桌面上堆着的文件,施叶察觉到越淮的视线,刚想伸手去挡,然而越淮的动作比她快一步。
只见越淮修长的手指翻动着文件,很快地将上面的文字扫了一眼,而后发出一声嗤笑。
笑声很轻,可在这连落针都可闻的地方却刺耳之际。
下一秒,越淮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入施叶耳朵。
他问:“这个案例你不明白?”
施叶咬着下唇,脸色都白了几分,她迎着头皮点了点头,颤着声音道:“不、不太明白。”
盛暮好整以暇地靠在桌子旁,满脸轻佻的笑意。
只听越淮道:“下一次,你就走人。”
说完后,越淮便大步离开。
施叶双膝一软,差点原地瘫坐在地,她扶着桌子,勉力撑起自己的身体,抬头就对上了盛暮冷漠的眼神。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满脸毫不意外的神色。
施叶这才明白自己干了多么愚蠢的事情。
她狼狈地拢好自己拿过来的这几份文件,低声跟盛暮道了个歉,紧接着便一路小跑地回道了自己的位子上。
盛暮扫了一圈围观的人,屈起食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冷声道:“有问题来问我,没问题就干活。”
这场闹剧最终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也在所有人的心中都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
虽然越淮和盛暮看起来不合,但真论感情和地位,没人能撼动越淮心中盛暮的位置。
盛暮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差点笑得一口茶直接喷出来。
她优雅地用手帕擦掉下巴上的水渍,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她有些困惑,又觉得好笑。
困惑是不明白为什么时至今日,所有人还不明白越淮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明明是个自私自利到骨子里,没有感情,全看利益的冷血无情的人。
好笑是在笑众人对越淮居然还有这么深的滤镜在。
觉得越淮对她好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感情不可磨灭。
感情这两个字,在越淮那里向来是最没用的东西。
盛暮也一直都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能在越淮那里地位如此之高。
没别的,全靠实力。
穿书局别说一年半载了,近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再出一个盛暮。
在第二个实力能与盛暮抗衡的人出现之前,越淮不可能放弃盛暮的。
所以在施叶掐着点问出那个愚蠢的问题时,盛暮脑子里就知道这把稳了。
这么愚蠢的人,一定不会被越淮看中,更不会威胁到她在越淮心目中的地位。
所以按照现在这个情况而言,她盛暮还能再作一阵。
施叶献祭自己勇于当炮灰的行为狠狠地震慑了所有人。
再没人敢不要命地去盛暮面前挑衅,盛暮带新人的这个工作完成地无比顺利。
她就住在局里,住在越淮给她安排好的地方,每天被越淮的人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白天带新人,晚上回去睡觉,两点一线,日子过的无聊且乏味。
日子就这么过了一周多,就在这天,盛暮学着施叶的模样,堵在了越淮开会结束后的必经之路上。
从会议室出来的越淮一眼就看到了盛暮,他仿佛是料定了盛暮一定是来找他的,在人群后冲着盛暮勾了勾手指。
盛暮也没作,乖乖地跑到了会议室内。
啪——
大门被关上,越淮坐在椅子上,挑眉看她:“怎么?”
盛暮也不墨迹,单刀直入:“闲得慌,找你出去吃饭。”
她晃了晃显示屏,说道:“餐厅订好了,是你喜欢的,一个半小时后,走不走,不走我叫别人?”
越淮没有丝毫的由于就点了头:“走,等我二十分钟。”
于是盛暮就乖乖地坐在会议室里等越淮。
约吃饭这种事很好地取悦了越淮。
曾经,在盛暮被越淮痛骂之后,如果越淮想要安抚盛暮的情绪的话,都会带她出去吃饭。
当然,餐厅从来都不是盛暮选,她没资格。
在越淮那里,他主动带盛暮出去的这个行为已经是他认为自己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哪怕吃的不是盛暮喜欢的。
而现在,虽然身份看似调换,但越淮仍然认为主动权是掌握在他手中。
因为他找盛暮出去吃饭是命令式,餐厅和菜品盛暮也从来都没有决定的权利。
现在盛暮找他出去吃饭是询问他的意见,餐厅和菜品也都是按照他的喜好订好的了。
就像是家里养的小宠物在日渐成熟后逐渐可以帮着主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但是宠物还是宠物,主人还是主人,身份永远不会调换。
唯一让越淮心里有些波动的也就是盛暮那句“不走我叫别人。”
这是从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也很精准地戳到了越淮心里的那个点。
他看着眼前被自己养大的宠物,宠物已经长大成熟了,眼睛里也有藏不住的野心和叛逆。
但是长期当宠物造成的卑躬屈膝和低位者的姿态是无法被改变的。
越淮很喜欢这种感觉。
因此他没有说不。
二十分钟后,越淮准时出现在了会议室门口。
他打了个响指,屋内的盛暮应声而起,她捋了捋自己的裙摆,绾好掉落在耳边的碎发,高跟鞋在地上敲出好听的声音。
走吧。
盛暮看着越淮笔挺的背影,嘴角上扬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餐厅是越淮喜欢的食物,盘子大,菜量少,没有人间烟火气。
盛暮向来不喜欢这种东西,她最喜欢吃的就是晏随星去给她买回来的那些装在纸袋子里,插着小竹签,还散发着热气的那种食物。
她简单地吃了一点,抬手就给自己倒了杯酒。
对面的越淮手都放到杯子上了,然而盛暮却只给自己倒了酒,接着就将酒瓶子放回原地。
察觉到越淮的视线和动作,盛暮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问道:“你喝?”
越淮一直都不喝酒。
酒精会影响人类的思绪,越淮尽量避免一切会致使自己判断失误的事情。
听到了盛暮的问话,越淮将自己的酒杯往前推了推,说道:“今天喝。”
盛暮面上波澜不惊地给越淮倒了酒,心里暗暗咋舌。
越淮真是不容易,居然都能做到这份上了。
酒瓶子还没落在桌子上,越淮就放下了刀叉。
在昏暗的灯光下,越淮的眸子亮得吓人。
他说道:“你已经找到了。”
他指的是雾柏副本中的源代码。
越淮的语气不是疑问,尾音是毫不怀疑的笃定。
盛暮动作一僵。
她恰到好处地皱了皱眉,换来的事越淮的一声悠然长叹:“盛暮,你太心急了。”
“从施叶,再到今天约我吃饭,虽然过了一个星期,但是还是很明显。”
盛暮反问道:“所以你觉得我约你吃饭,和施叶那件事,都是我为了去偷源代码故意为之?”
越淮:“难道不是吗?”
盛暮抿了抿唇,忽然露出了一个有些坦然的笑:“不是。”
“施叶,本来就是她做的不对,她仗着你对她三分器重,就跑到我面前耀武扬威。”
盛暮直直地看着越淮,目光毫不退让:“你赋予了她这种权利,而你的赋予,让我很不爽。”
她近乎直白地剖析了自己的心境。
直白到越淮的动作都顿住了。
盛暮还在继续说话:“我知道我的位置,我一直没有把自己摆在过重的地方上,但是同样,我也一直以为,我在你这里至少有一点是特殊的。”
“我约你吃饭,应当是一件不需要理由的事情。”
在越淮没有注意的地方,盛暮悄悄将手伸到了桌下。
接着桌布的遮挡,她狠狠地掐进了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表现出淡然且坦荡的模样。
她在撒谎。
越淮刚才猜对了。
可她不能承认,偷源代码这件事不可能瞒得住越淮,但只要越淮有松懈,她就能偷到。
现在看来,她这一通直球却又不过分的话确实让越淮松懈了。
宠物表现出了对主人的依赖,不强烈,不足以引起主人对于自己主动权被威胁的反感,但是足够让主人的心里动一下。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
良久,越淮轻轻叹了口气。
这顿晚餐最终以沉默结束。
越淮滴酒不沾,酒量自然算不得好,更何况盛暮还早就偷偷在酒里下了点东西。
在这一个星期内,她不仅确认了源代码的位置,还确认了另一个让她兴奋的事情。
她的这具身体,是有些修为在的,随着她自己的感知越来越深,这具身体也逐渐拥有了修仙者强健的体魄。
以及,可以做一些小小的法术,譬如隔空下药之类的。
心思受到动摇,再加上盛暮的法术,越淮很快就被酒精影响。
等回到局里的时候,他眉毛已经蹙起。
盛暮不着痕迹地离开,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身衣服,将该带的东西都带好,而后悄悄出门。
暗处走过来一个人,脚步放得很轻,但在盛暮敏锐的五感下依然分外分明。
在那只手即将碰到盛暮的瞬间,盛暮猛然转身,一记手刀,干脆利落地劈晕了来人。
不过三分钟,走廊就横七竖八地倒了一片人。
越淮会受到酒精的影响,但是不会太久。
盛暮时间不多,她必须尽快,赶在越淮阻止她之前拿到源代码。
黑暗的房间内只有零星几点灯光在闪烁。
盛暮手指飞速敲击这键盘,周遭屏幕全部亮起,一行行代码闪过,她快速读取着信息。
啪嗒,啪嗒——
寂静的走廊外忽然传来一道脚步声。
盛暮呼吸一窒,手上速度更快,她看着眼前无法传输的源代码,忽然眼一闭心一横,直接点击了传输进副本的按钮。
雾柏的副本前不久刚刚经历过二次维修和重建,里面保存着最为原始的源代码。
如果没办法直接将源代码拿到,那就进副本,切身感受当初的一切!
走廊外的脚步声愈发地大。
盛暮的面前缓慢地迸发出惊人的光亮。
漆黑的房间被照亮,光源肆无忌惮地吞噬包裹着盛暮。
在身体逐渐陷入虚无之前,盛暮忽然感受到一只手拉住了她——
随后,和她一起坠落于永不见底的光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