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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对万门大比初日的印象,全都以大钟旁漫天的血光结束。
*
“事情就是这样。”
雾柏看着逐渐冷静下来的晏随星,叹了口气。
“所以我小师姐没事,是吗?”
晏随星眼尾的红慢慢褪去,他看着雾柏问道。
“这是第二十三遍了。”雾柏扶额:“她没事,身子好好的。”
晏随星的语气有些执拗:“那她为什么还不醒?”他仿佛一个孩童,固执地抓住某一个点,反复追问:“她没有事的话,为什么没醒?”
“我教给她的这个法术所需灵力过多,用完后昏睡是正常现象。”
云沧关了门,反手施了一道隔音咒,将盛暮所带的屋子彻底与外隔绝。
纵使知道一切的真相,听到云沧最后盖章“盛暮没事”这句话后,雾柏还是不可避免地松了口气。
这个法术的真实程度,是连她看了都差点以为盛暮真的被宁雪溪的短刀捅伤。
边上坐着的萧泽禹当时瞬间就要暴起,要不是云沧拦了一把,只怕台上当时站着的就不止晏随星一人了。
时间回到六日前。
那日盛暮不仅告诉云沧自己想加入无名宗,还向他学了一道法术。
盛暮原话是这么说的:“我想,让台下的所有人都以为我被捅伤了,甚至心脏都被挖出来了一块。”
她这话一出,云沧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云沧颔首:“可以,到时我在一旁助你,旁人不会看出来的。”
于是这个计划就这么成型了。
当盛暮割袍断义时,云沧本以为这个计划不会再实施了,没想到宁雪溪仍不死心地跳起来。
于是瞬间,两人同时掐诀,盛暮用幻境困住宁雪溪,云沧则给万门大会的所有人设了个障眼法。
这就造成了看台上血溅三尺的名场面。
一切的一切都在盛暮的意料之中。
她装作重伤的模样躺在地上,一边尽心尽力地扮演着一个濒死状态的伤患,一边听着底下人碎碎念念无涯宗多么多么不做人,宁鸿昊多么多么偏心,宁雪溪多么多么令人不齿。
简直爽歪歪!
直到晏随星的出现打断了盛导精心安排的剧本。
宁雪溪右手被斩断的瞬间,凌松峰万籁俱寂。
盛暮在脑海里和233一起爆发出震惊的叫喊。
盛暮:[卧槽!]
233:[啊啊啊啊啊啊——崩人设啦啊啊啊啊!]
从原文剧情来说,晏随星能干出这种事一定是崩了人设的。
但是盛暮又拥有了一次更改关键剧情的权利,整个万门大比开幕式从一开始就被她改得和原著不一样了。
所以从这方面讲,晏随星的人设又没完全崩。
233麻了。
盛暮也麻了。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晏随星与无涯宗断绝关系,又看着云沧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把故事的最终走向掰正,接着又被云沧运回了小木屋。
其实她早就醒了,只是在云沧运她的瞬间眯了一会,身体一接触到床的时候,盛暮的意识就回来了。
她就是不想见到晏随星而已。
盛暮也不知道这股别扭劲从何而来。
明明晏随星也离开了无涯宗,按理来说应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但她就是有一股无名之火。
她因为偷偷跟云沧他们联系,这段时间一直觉得对不起晏随星,甚至在萧泽禹说漏嘴之后还一个人跑到太初秘境躲了晏随星五天。
但他呢?从一开始就既是无涯宗弟子,又是无名宗的人,现在想想,她能跟云沧他们熟悉得这么快,晏随星没少在中间当催化剂。
她在这愧疚得不得了,人家完全没有这种心思。
好不公平。
盛暮愤恨地拽了拽被子。
“要我说,哪有这么多事,你直接找那个小男娃说明白不就行了。”
暴躁老头不知道盛暮心里这些弯弯绕绕,他打了个哈欠,在玉里道。
盛暮被他念得也心烦意乱:“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老夫活了这么久,走过的路——”
他还没说完就被盛暮打断:“你见过哪个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最后被封在一块玉里。”
暴躁老头:……
他奶奶的。
真就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怼完暴躁老头,盛暮的肚子忽然发出一道悠远绵长的声音。
她饿了。
灵力耗费多,上一次进食还是昨天吃的辟谷丹。
不出去也不行了,别扭也得见人。委屈了什么也不能委屈肚子。
她这么想着,就翻身准备下床,然而体力消耗过多,她现在浑身上下全部的劲加起来,也就只够她翻个身。
所以扑通一声,她整个人裹着被子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盛暮:……
失策了。
不过没事,修仙之人耳力极好,云沧他们听见屋内的动静肯定就会进来解救她的。
然而。
一秒。
两秒。
世界依然一片寂静。
他妈的,忘了云沧给整个屋子下了隔音咒了!
谁能想到,她盛暮躲过了老奸巨猾的宁鸿昊,离开了吃人不吐骨头的无涯宗。
到头来,竟然因为一道隔音咒要饿死在她新寻的这个庇护所里?!
岂有此理。
暴躁老头看着盛暮凄惨地在地上蛄蛹半天也没往前挪出去几厘米,善心大发道:“你要不进玉里来吧,我把玉弄到门口,你再出去。”
是这个道理。
于是盛暮随着老头入了玉。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暴躁老头的实体。
老头个子不高,趴在地上的盛暮用眼睛丈量了一下,觉得对方也就跟她一般高。
老头垂了垂乱成杂草的胡子,抬手指了个方向,对着盛暮道:“是那对吧。”
盛暮点了点头。
下一秒,老头整个人躺在了盛暮旁边。
盛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你你碰瓷吗?”
老头白了她一眼,没说话。
下一秒,他朝着盛暮刚才说的方向咕噜噜地滚了过去。
盛暮:?
所以这块玉是通过这种方式行进的吗?
她还没来得及叫住滚的热烈的老头,身下的草地忽然抬高。
仿佛跷跷板一般,暴躁老头那边的地面被他滚得压下去一块,盛暮这边的草地就抬起来一块,她顺着惯性,风驰电掣地朝着暴躁老头的方向滑了过去。
“歪了啊啊啊啊啊——”
她惊恐地喊叫着,只见暴躁老头掐指一算,迅速调整了方向,转了个身,继续滚动。
世界颠颠倒倒。
盛暮滚来滚去。
她觉得自己好像那种迷宫游戏里的小钢珠,还是晃半天找不到出口的那种。
终于,老头停了下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盛暮,扬了扬下巴,道:“出去吧。”
盛暮抬头,诚恳地看着暴躁老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暴躁老头高贵冷艳:“说。”
盛暮:“您老人家年纪不轻,为什么非得滚动前行呢?”
暴躁老头一撩裤腿。
他的腿从小腿中段就被人斩断,杵在地上的根本不是脚,而是断掉的那截小腿的横截面。
盛暮:……
她真该死啊!
“等回头,我去给你寻点什么药来吧。”
或者帮你改改剧本啥的。
谁料暴躁老头皱起眉头:“要那作甚,老夫这腿是自己砍的。”
盛暮:……
盛暮:???
仿佛一道惊雷从天而降,盛暮整个人都被劈懵了。
老头絮絮叨叨还在嘚吧:“在玉里没得事做,老夫前段时间便把自己腿砍了一截,不是我说,在这么个地方,滚起来比跑起来舒坦多了,女娃儿,你要不要也试试,年轻人,多滚滚,对身体好,我这一把年纪了都……”
盛暮听不下去了。
她面无表情地撂下一句:“再见”,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玉。
什么疯批能给自己腿砍了。
人家最多是什么心中无女人,拔尖自然神。这老头直接身上无双脚,滚得呱呱叫!
不过算算日子,这老头被封在玉里成百上千年了,没人说话,没人搭理,出也出不去,这种情况下能保持精神状态不疯也挺难得的。
正想着,盛暮忽然一头顶在了门框上。
一连串的波折下来,她连骂人的力气也没了。
门外的萧泽禹身子正好对着门口,他刚还在和雾柏争论以后由谁教盛暮,一抬眼,就看到他们谈论的话题中心朝着他们的方向,双膝跪地,脑门重重地贴在了地上。
“小师妹!”萧泽禹直接蹿了过去,云沧听到他的声音,赶忙把隔音咒撤了。
萧泽禹站在盛暮面前,看着她结结实实给自己磕了个响头,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试探性道:“小师妹这是……干什么?”
半晌,盛暮有气无力的声音闷闷地从地上传来。
“给你们拜个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