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的目光如炬停留在了青年的身上和脸上,这时郝敏立刻站了出来偏袒后者说道:“我的弟弟绝对没有徇私舞弊滥用职权,虽然两个买主的确已经去世,但是和他毫无关联,他们都是寿终正寝自然老死,不信你大可以去问周围的邻里街坊,他们都能作证。”
“就算没有直接要了他们性命,”李絮咄咄逼人说道,“那么就连骚扰都没有过吗,我不相信。”
“我看这位大师空口白牙栽赃陷害的本事当真炉火纯青,常言在其位谋其职,既然我已成了衙门的差役,还是捕头,自然不会为难平常百姓,而且那个年代,几乎所有家中存在孩子的父母全都有过交换孩子吃掉的行为,所谓法不责众,就是这样。”
“好吧,”李絮转变一下自己的语气说道,“我与这位兄弟萍水相逢,没有相互了解,自然不能随便恶意揣测他的想法,但愿他是真的公正无私到了可以放下这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的地步吧。”
“本来就是,”郝敏略微有些不屑帮腔说道,“我的弟弟根正苗红,为人处世向来光明磊落不欺暗室,岂是你这依靠经营青楼那种腌臜地方谋生的人可以相互媲美的,所谓心脏故而看见什么都脏,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郝敏师爷此言差矣,”李絮不怒反笑,“想来这也不是你我头回因为勾栏瓦舍唇枪舌战针锋相对了吧,我也不止一次说过虽然我的楼里的姑娘干的有些属于见不得光的皮肉生意,但是她们其中不乏也有身不由己但是心地善良愿意互帮互助的金兰契友存在,凡事不可只用偏颇的眼光看待,现在的我不求你能试着理解和尊重她们,因为在你这样的身份和地位来说,就像西晋时期的惠帝司马衷嘴里的那句‘何不食肉糜’一样,你根本就无法感同身受,所以我不怪你,但是请你以后再不要说我的花入楼属于什么腌臜地方,须知住在里面的姑娘也是鄙人千挑万选千辛万苦培养成才的优伶,一点不比你这身娇肉贵的千金小姐差劲。”
李絮说得平静,听不出来话里的情绪,却说郝敏闻言也许已经听他说得多了这种托词,所以意外没有生气,只是柳眉倒竖有些欲言又止盯着前者,良久没有开口说话,像是突然哽住一般。
还在前面带路的青年猝不及防眼见他们为了自己势同水火,当下夜深人静唯有后院嶙峋假山附近的荷花池中有着几只青蛙的叫声隐约嘈杂,分明已经进入九月的秋季,但是给人的感觉恍然又再回到夏末的时候那样。
就在李絮和郝敏在漆黑的走廊当中大眼瞪着小眼似乎都在僵持的时候,青年为了缓解尴尬气氛抬手掩着嘴唇轻咳一声,然后对着李絮笑了说道:“不好意思,各位,到了。因为我们衙门并非茶楼或者酒馆,不是专门供人吃喝玩乐的地方,自然也就没有安排客房,剩下的两间屋子都是最近我的手下几个差役临时外出执行任务空出来的,可能有些杂乱不堪,需要你们自行收拾一下,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青年说着,一边继续提着灯笼,一边帮助他们推开房间的木门,然后又再贴心进到里面拿出腰间的折子吹了口气点燃蜡烛,刚想扯开嘴角嘱咐他们好生歇息,不想这时胡乾插话说道:“只有两个房间,除了你和郝敏姑娘,我们却有三个人呢,这种情况怎么派分?”
李絮浅笑一声,语调当中带着些许调侃的意味故作谦逊说道:“当然就是女士优先,毕竟虽然我朝民风开放,女子和男子都能进入学堂和朝堂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但是却还没有开放到了未婚男女,尤其还是待字闺中的小姐共处一室风雨连床的地步,所以只好委屈小道今夜与我勉强挤在一起……”
“无妨,”李絮的话音未落,胡乾率先无所畏惧和顾虑答应说道,“反正早在还没下山之前,我就经常和门派里面的师兄师弟同衾共枕过了,眼前这点困难根本不在话下。”
“既然这样,”青年如释重负喜笑颜开说道,“那才算是真的顾全大局皆大欢喜,道长真是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你们的房间都是连着的,彼此之间住在隔壁,必要时候以防万一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他又低头看向房琳,轻声细语提醒说道:“小妹,你的房间就在旁边,跟我来吧。”
房琳用着细如蚊蚋的声响拘谨扭捏回应,然后乖巧跟着青年去了别处,胡乾和李絮则是抬脚跨入已经有些光亮的屋子里面然后定眼一看,就见正中放着青花陶瓷茶壶和杯盏的木桌之上立了一根偷摸垂泪的红烛,它的头顶的火苗摇曳生姿,在李絮的眼中徒生些许生机勃发的意味,当下心中生出微不可察的欢喜情绪。
然而胡乾却把注意放在最里靠近窗边安置的床榻上面,他很细心走了过去主动收拾起了随意堆在其中的几件差役必备的统一的服装,心中暗自想着这些应该都是这个屋子原本的主人丢弃在这里的,为了表示礼貌和体贴,他在拿起一件衣裳以后十分耐心将其按照自己的习惯折叠成了一个扁平的方块,最后妥帖放在床头。
这时李絮看了说道:“哟,刚才那个兄弟说你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果然名副其实。要是换做是我,早就把别人穿过的衣裳扔在旁边不管不顾,哪里会像你这样子贴心保管,当个宝贝似的。”
“毕竟我们属于迫不得已鸠占鹊巢寄人篱下,为了不会引起以后不必要的麻烦,还是不要在别人的房间里面胡作非为比较好吧?我给他们整理一下需要穿的衣服,也是为了后期不会遭到对方嫌弃和介意,毕竟我们先斩后奏睡了他们的地方。”
“你倒挺懂人情世故,”李絮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这小道也和那些世人眼中的牛鼻子一样顽固不化墨守成规不可理喻,没有想到你还挺会左右逢源的嘛。”
“啧啧,”他又说道,“要是将来谁能有幸嫁给你这小道的话,想来必定福星高照。”
“你想多了,”胡乾回应,“我们练习奇门遁甲的道士,虽然不能保证全都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一心一意扑在修炼上面,但是大多都很克己复礼,不会无缘无故出卖自己的肉身。而且就算做了和寻常妇人行了鱼水之欢,除了天生就能结婚生子的部分旁支以外,都会选择还俗对那姑娘负责。但是我也说了那只对于些许的人来说会有这种情况,像是我们清净道的,根本不能动心忍性,否则容易惹上障碍走火入魔,严重的话可能命丧当场。”
“这么严重?”
李絮听他一番解释然后难得关切问道,胡乾陈恳回应,“然也。”
“也就是说,”李絮接着调侃胡乾说道,“你从出生到达现在都还是个童子咯?”
“……”
胡乾明显沉默一下,没有顺着对方的话语继续深究下去的欲望,只是继续整理床铺,李絮见他这样不为所动,自然也就淡了在言语上捉弄他的心思,轻笑一声,把放在桌上的茶壶和杯盏旁边的灯罩拿了起来,端端正正盖住那根红色的蜡烛。
胡乾见他这样的举动就问:“现在夜深人静,你还不打算睡觉了吗,还是有着其他事情需要做的?”
“唔,”李絮学着胡乾刚才的样子沉默一下,像是和他同样不好意思摸了一会鼻尖说道,“忘了告诉你了,我有些许怕黑,所以晚上睡觉必须点灯。”
“难怪你会选择经营这么大的一家青楼,原因显而易见。”
胡乾反守为攻笑了说道,李絮闻言来了兴致,“什么意思?”
“因为之前的你不是说过了吗,”胡乾坦然说道,“你们花入楼一般都是晚上营业,白天休息,所以你也不必担忧怕黑这个问题,要是换做其他需要朝九晚五披星戴月的寻常百姓,可就没有这么好的优势了。”
“你这小道还挺擅长分析,”李絮不以为意不置可否笑道,“不过我就这样点了一个晚上的灯笼,想来你也不会介意,对吧?”
胡乾顿了一下说道:“毕竟事出有因,而且对我也没多大影响,你请随意即可。”
“甚好。”
李絮坦然说完,又再侧着脑袋透过旁边纸糊的窗户观察外面的天色,发现这时已然一片漆黑,不等他再提醒胡乾什么,靠近衙门的附近几条小巷传来几声清脆而又响亮的狗叫。
两人同时知道时候已经很晚,李絮又再看向胡乾的时候,只见他已弄好床铺弯曲膝盖坐在塌上,手里攥着被子准备盖住自己的身体。
接着,李絮见状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住被子的一角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彼此拉扯起来。
胡乾一时有些惊愕说道:“和尚,你这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