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单于,都是凭真本事当上的。
澹台卓耳朵一动,听那破空声逼近,用尽全力低下头。那支箭险险从他发梢擦过,却直中骏马的头。
马折膝跪下,澹台卓被它一癫,也一头栽去。
身后的马车一阵晃荡,连溪“哐”地一下撞在车框上,脑袋眩晕不止。
夜晚漆黑一片,澹台卓只顾逃命,没能看清地势,等栽在地上才发生这是一处陡崖。
马车拖着马的尸体,一寸一寸往下滑。
等官仪追近的时候,那马车已滑落至悬崖边缘,一半的车厢都暴露在半空中。
还好马儿的尸体困在两棵树中间,让它下落的速度慢了下来。
“连希!”官仪当即下马,迅疾地往马车的方向跑来。
澹台卓稳了稳身体,忍住断了一手的疼痛,用另一只手费力地抓住树干爬上去。刚爬上来时,就见官仪疾步而来,她立即藏入草丛中,借月色偷看官仪的一举一动。
“殿,殿下。”连溪软软地趴在马车里,声音微如蝇虫。
“连希,先别动!我来拉你!”官仪见他半个身子都在悬崖边,心中一惊,忙安抚道。
她小心地伸出脚,踩在满是滑石的斜坡边,抓住树藤,一点一点地往下移。
澹台卓见此,认定是个好机会,就从草丛里钻出来,直直站在官仪拉着的那根树藤上。
官仪回头,狠声道:“你竟然没死!”
澹台卓轻嗤,拔下身侧的弯刀。那弯刀在月色上隐隐发光,她说:“官仪,没想到你这么重情,如今为了一个男人死在我手里,后不后悔?”
官仪直直地盯着她:“……”
“后悔也没用,”澹台卓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突然生出一阵爽意,“对了,你的小夫郎可真软,亲他的时候,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叫着你的名字,反抗起来跟只幼猫一般,真可爱!”
官仪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澹台卓继续道:“诶,官仪,他身子又滑又嫩,你是怎么养的,不如传我点妙招?”
官仪看她的眼神像是看死人,随后一声轻笑:“想知道?那你下来,本殿下跟你说。”
“哈哈哈哈哈!”澹台卓大笑,“你以为我是蠢货吗?”
突然,她抓住旁边的树干躲过身后的偷袭。
当歌见偷袭失败,马上藏于黑暗中。
“谁!”澹台卓大叫。
她眯起眼睛,却找不到人影。猜到是官仪的人追上来,于是心一狠,拿出刀就要斩断那根树藤。
当歌见状只能出手,巧妙地割断了澹台卓的手筋后,将人踢到离树藤一米远的距离。
他的短板就是力量,比女人小太多,所以杀人时只能用巧劲儿。
澹台卓两手皆无力垂下,五官扭曲成一团。手筋被挑断,意味着她的手已经被废掉,她回草原也当不成单于了。
她狠厉地盯着警惕的当歌,尽力一脚踢过去,但凡被踢中,能当场骨裂,还好当歌轻巧翻身躲过。
可澹台卓的目标并不是他,而他身后的马车绳索。
官仪一眼就看出她的目的,喝道:“澹台卓,你敢!”
当歌也反应过来,提刀就要刺去,只是迟了一步。那马车绳索本就如一根弦般紧绷,被澹台卓这么一撞,嗦嗦嗦地向下滑。
当歌连忙去拉住绳索,手很快被勒出血迹,整个人被拖着往前走。
“唔…啊……”
马车这一动荡,连溪直接倒头落下去。因马车盖被当歌掀了去,那侧底只能容他蜷缩起,衣摆落出马车外,被崖底吹上的恶风掀得滋啦作响。
澹台卓见此哈哈大笑,被赶来的初九初十拿下。
初九怕她逃走,一脚把人踢晕。
两人当即和当歌一起拉住绳索。
官仪放下了一点心,慢慢下滑,离车厢越来越近。
“连希?”她轻声唤他名字。
连溪趴在侧底,害怕得不敢动,泪水早已湿透了苍白的脸。此刻,他已经想不起地牢里的场景,嘶哑着嗓子回道:“殿下,你上去吧,别管我了!”
“连希,别害怕,你慢慢站起来。”官仪又是心疼又是心慌。
上面三人咬紧牙关,死死拉住绳索。
当歌立刻道:“夫郎,别放弃呀!快抓住殿下!”
连溪抬头,看见他们那么吃力的模样,不由得感动。他努力克服心中的惧意,小心地扶着边缘站起来,过程中难免让马车晃动了一番。
“不行,不行,太远了。”连溪站不起来,只能半跪着,他摇头哭道,“我害怕,殿下。”
“别怕,”官仪柔声安抚,“慢慢来,别慌。”
连溪哽咽着又试了一下,他稍微一动,马车就晃荡不已,崖边的石块哗哗地落下悬崖,连半点回声都没有。
他回头看了一眼无底的悬崖,腿软得直发抖。
官仪只好再次慢慢下滑,滑到马车旁边,朝他伸出手,“来,连希,抓住我的手!”
连溪努力靠着车框站起来,伸出手,一点点地接近她的指尖。
官仪心喜,就差一点,她就能抓住连溪了。
只是这时,澹台卓晕晕乎乎醒来,瞧见崖边那三人费劲的模样,心头恶意丛生,全力拖着身体就朝她们撞去。
那三人措不及防被这一撞,都失了力,最前方的当歌还被撞下陡坡,还是初十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只是……
官仪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手越来越远,她的表情由欣喜转成惊恐。
连溪的衣摆被风吹开,如散落的青莲。他朝官仪露出一个悲伤的笑脸,泪珠被风送到她的唇边。
她好像看见连溪在说话。
可是天太黑了,她没看清。
他说了什么?
他说了什么?!
“连希!”官仪目眦欲裂。
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明明那么软却堵得一丝不漏,无论她怎么喊,都发不出声音,“连希,连希,连希!”
那一刻,她彻底感受到了什么叫痛心入骨,也懂得了什么叫如鲠在喉。
衣衫被狂风吹裂,像是把她心口撕开一样,疼得她清醒又痛苦。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聚在半空中的手。
最后,只能发出一声困兽的嘶吼。
“殿下!”
“殿下先上来。”
头顶上传来几人的惊呼。
“哈哈哈哈哈哈。”澹台卓看官仪那狼狈的模样,心中痛快十足,忍不住大笑,“官仪,痛失所爱的滋味怎么样?”
初九把她一拳揍倒在地,当歌从陡崖爬起来,同初十一样,用冷冷的眼神注视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崖边的呜咽声渐无。
官仪抓住树藤一跃而起,神情如深冬的雪一样冷漠到了极致,而那双眼睛,却燃着无边的暴虐和诡谲。
她狠厉地掐住澹台卓的脖子,将她提到半空中。
“好,好得很,澹台卓,本殿下告诉你。”
“你的好日子,这才刚刚开始。”
澹台卓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逐渐露出惊恐的神色。
*
黑夜中,正在快速坠落的连溪呼喊道:“系统,快上道具,要死了要死了!”
系统看了这么一出离别戏,哭得正伤心呢。听连溪这么喊,一下子就出了戏。
它埋怨道:“宿主,你太毁气氛了。”
连溪翻了个白眼:“是是是,所以快点!”
心头却在想,等后面多安排点虐恋,哭死他!
这次就先算了。
不过落崖,唉正好,弄个失忆套餐!
*
听说教主捡回来一个美人。
虽然都没有见过正脸,但有教众证实,那美人是被教主亲自抱回来的!
教众对美人很好奇,但教主捂得严实,除了教中的医毒圣手,还没人见过。
有人去问过医毒圣手,美人有多美。
他怎么回答的?
他说:“在他面前,教中圣莲也不过如此。”
教中圣莲,指的是她们教中的圣子白黎,一身白衣圣洁如雪,甚至是杀人时,也如谪仙度化罪人般神圣。
有人说圣子是佛莲转世。
这样的人在那美人面前都不够看?
这让众人更加好奇了!
惹得众人心痒痒而不自知的连溪,此刻才从榻上醒来,盯着房间里的绿植发呆。
“在看什么?”教主大人一身暗红色长袍,从后将人拥入怀中,抬起连溪苍白的小脸来问道。
“辛夷哥哥,”连溪呆呆的目光转向他的脸,微微一动,“你来啦。”
孔辛夷生得明艳,一颦一笑间比京城里有名的花魁都要魅人,额间那朵红莲灼灼,直把人心底的火勾得个熯天炽地。
“小青莲,怎么还是这幅呆愣的模样?”他扬起眉头问道。
那日与连溪别过,打算等办完事再回来接他,结果却得知他坠崖的消息,他当时脑袋一懵,在漫天白雪中靠轻功沿悬崖而下,一寸一寸地寻找着他的身影。
或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在一块石头后面找到了他。
青衣散落在身下,仿佛一朵破败的青莲。
“辛夷哥哥,我好累。”连溪皱起眉头,神情脆弱,忍不住把头靠在孔辛夷的胸膛上。
他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怀着孩子呢,当然累了,”孔辛夷凑过去贴着连溪的脸,目光落在腹部,亲昵道,“让你多吃点,每次吃得跟小猫似的。”
连溪愣愣地看着他,觉得有句话好熟悉,好像有人对他说过。
但是他又想起辛夷哥哥对他说的话。
辛夷哥哥说,他是辛夷哥哥的童养夫,两人青梅竹马,本来约定好长大在一起,但是他被外面的女人拐走,还怀了孩子,结果那女人有了外室后,就把他抛弃扔在雪地里。
还好辛夷哥哥来得及时,不然他就死在雪地里了。
想罢,他觉得辛夷哥哥对他真好。
不仅不计较他被骗走的事,还大方留下了他腹中的孩子。
那番话估摸着是那女人说过的吧?
不过她已经抛弃了他,就不要再想了。
苍白柔弱的小公子朝孔辛夷露出笑容:“辛夷哥哥,你陪我吃饭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