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的空明山。

原本在林知熠的谋算下，许清珩理应是要留在空明山闭关修炼的，只是天意不顺。

那日，许清珩亲自送别林知熠之后，他独自一人在许清珩之前住的小院待了很久，院子的各个角落，他都细细走了一遍，这才发现，这么多年，林知熠真的无时无刻都在盼着他回来。

小院空旷，除了院落里那个那棵繁花似锦的桃树，再无任何显眼的草木，让人感觉带着几分凄凉。

但许清珩仔细一瞧，才发现桃树下聚集着大量的仙气屏障，他带着疑惑走近，轻轻抬手，屏障化成青烟散去，这才见树下满是被精心培育的盆景，盆景上还挂着同样大小的小木牌。

许清珩抬手数了一下，大大小小共计120盆，这些盆景里有很多他都不认识的鲜艳花草，但最多的各样品种的海棠，光海棠就占了一半数量，还有许多被修剪精致的绣球花。

许清珩不解，蹲下方才瞧见，木牌正面皆被刻上：“盼师傅归。”

“这些都是熠儿种的。”一时仙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许清珩背后。

许清珩脸上带着惊讶，回头望向一时仙师。

一时仙师缓缓走近：“熠儿说初次见你是在林府，你在海棠树下教他剑法，他说那时见你站在海棠树下驻足许久，可能，他以为你喜欢海棠花，所以你不在的日子，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惦念着你。”

其实，林知熠的第一次心动就是瞧见了海棠树下的许清珩，他种海棠，只是一遍遍在心中刻画初见许清珩的场景。

种绣球花，只是第一次送给许清珩的不是最好的，他想重新来过。

种其他的鲜艳的奇花异草，只是觉得许清珩配的上这世上最美好的事物，而他林知熠就是要把最好的都搬到院墙内，搬到许清珩眼前。

一时仙师的话让许清珩心中增添了愧疚，这些年，他确实忽略了林知熠太多太多，他叹了一口气：“我确实亏欠他太多。”

一时仙师拍了拍他的肩头，语气柔和：“这世上两难全的事情太多，索幸是他这些年长的很好。”

“其实熠儿应该是怨我的。”许清珩惭愧。

一时仙师却道：“他不会，你太低估了你在他心中的神圣。”

许清珩心中的愧疚与心酸更甚。

“明日便要闭关清修，今日好好去逛逛吧。”一时仙师。

“嗯。”许清珩轻声。

临走时，一时仙师补了一句：“熠儿的卧房，你还没去过吧，他卧房里挂了只纸鸢，那小子亲手制作的，别人都碰不得，他说等你回来时同你一起去放飞。”

一时仙师说完便走了，独留许清珩在原地。

许清珩觉的自己作为师傅好像真的不称职，他也更想了解更多的林知熠。

林知熠的卧房不算大，推开房门，一眼就能望到头，屋内陈设也比较简单。

随着房门被推开，清风悄然尾随而入，林知熠床头墙上挂着的火红的蝶形纸鸢被吹得飘舞。

那火红的蝴蝶纸鸢做的栩栩如生，动人又夺目，只可惜到如今也没有翱翔天空的机会，只因为纸鸢的主人，没能等到他想等的人。

许清珩抬首看着那纸鸢，瞥眼又见旁边墙上的画像有几分眼熟，那画像上的人，剑指苍穹，一身青衣随着流畅的动作飘逸，只是那面容竟然与许清珩自己的面容一般无二。

看了那画像，许清珩心中一惊。

也难怪他会有这样的反应，空明山是人世间五大修仙圣地之一，按理来说，各处弟子居所供奉的应是得道成仙的圣人，最多便是天地神君，还有空明山始祖仙师。

而没有得道成仙是不能被供奉的，不然被供奉的半仙会遭天谴，林知熠必然也是知道这其中的缘由，所以他床边墙头挂的许清珩，只有画像和一个蒲团，没有供台。

许清珩感受到画像上的强大念力，他抬手至眉心掐诀，一瞬间画像上的念力爆发，幻化成一段段画面。

画面里，林知熠日日对着许清珩的画像晨昏定省，对着许清珩的画像诉说着自己每日所见所闻。

一开始画面中的林知熠还是个半大小男孩：“师傅，这是我第一日练功，练功很辛苦，但我没有哭，我会好好的修习功法，早日为林府上下沉冤昭雪，可是师傅，此时熠儿真的想你，所以我现在有一点想哭。”

说着画面中的小男孩开始小声啜泣：“师傅，其实我真的，真的很想你。”

随后都是一些日常记录：

“师傅，今天我学会了第三重剑法，一时师尊夸我很有习武的天分，可惜你不在，你看不到我也在慢慢的成长。”

“师傅，今日中秋，你托一时师尊给我带的果子甜点，我收到了，想不到师傅还能记得我的喜好，熠儿很喜欢，只是有些舍不得吃，其实师傅，熠儿更想你能回来看看我。”

“师傅.......”

随着画面的流转，画面里的半大小子，也变成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最近一次的画面是许清珩回来之前。

“师傅，快入冬了，你在南疆还好吗？从前我希望你能日日在我身边，现在我只希望你能身体康健，事事顺心，还有师傅，你给我做的软甲我收到了，只是好像做小了，其实师傅，你应该不知道我已经长大了。”

看完这些念力记录下来的画面，许清珩泪目了，心中很不是滋味。

当年，他为了报木凌云的恩情，陪着木凌云在南疆整整四年未归，他遇上好吃的好玩的，就会用传物符给林知熠寄上一份。

这些年，他也明白作为师傅他是亏欠林知熠的，只是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在南疆陪伴失智的木凌云。

许清珩从林知熠的院子出来已经是黄昏，他回到自己的院子，心中总是感觉怅然若失，林知熠走了，木凌云也走了。

修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快则，十几年便可大成，慢则，白发苍苍才得大成。

过了今夜以后，许清珩就要开始闭关，那便是大成之日才能出关，那时候可能一切都物是人非了，他对林知熠的愧疚无法弥补，对木凌云的解释，可能也等不到开口的机会了。

第二日，许清珩身不带一物，进入空明山后山的结界中闭关，一时仙师暂接下宗主之职。

说也奇怪，这本是皆大欢喜的事情，许清珩闭关，空明山很可能迎来第二位修道成仙的大成者，只是从许清珩进入结界之后，天空中狂风大作，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众人见着场景，只以为是变天了要落雨，但许久后，雨一滴也没落下，但开山之势的闪电是一道接着一道的劈向后山，索幸是雷电都被结界挡下。

一时仙师看势不妙，掐指一算，眉头猝然皱起。

这雷电就是冲着许清珩来的，更直白一点就是，许清珩还没有走完凡尘的因果，他现在还不是闭关修仙的时候，所以天道不让，降下惊雷。

只是修仙之人算不到自己的命运，却能算到别人的，一时仙师算出许清珩一旦出关，走凡尘因果，是大凶之兆，幸则许清珩能平安度过，不幸则危及性命。

许清珩毕竟是一时仙师看着长大的，一时仙师动了私心，他不想让许清珩走凡尘因果，他想将许清珩护在结界内，哪怕最后许清珩不能成仙，但起码能避过凶劫。

只是天道劫难怎么可能轻易避过，许清珩在后山闭关半月，空明山连着半月都是乌云密布，阴郁的让人喘不过气，惊雷更是一日比一日凶险。

最后，是一道惊雷劈裂了空明山通天石，一时仙师才叹气道：“天意因果，躲不过亦避不过。”

随后，一时仙师终止了许清珩的闭关修炼，满是忧心送许清珩出山，一时仙师什么都知道，但他对许清珩只道是：“清珩，天意要还你自由，此番下山不为任何，顺心就好。”

“清珩明白。”

“清珩在此道谢师兄的庇护，清珩此去不知何时再见，还望师兄保重。”

许清珩本就是半仙之躯，他虽然算不到自己的命运，但他从一时仙师反常能看出，他凡尘的因果来了，他倒是倘然，拱手告别一时仙师，便开启了他的下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