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言风乐和沈清淮齐齐望向院门，好在夏清姿一向守礼，在主人家没有回话的情况下，并未推门而入。
“快变回去。”言风乐一边走向院门，一边示意沈清淮别被自己师姐发现。
“吱嘎。”
夏清姿站在门口，看着院门从里面打开，言风乐微微喘着气，额头有细汗，手里还攥着一截树枝。
“刚刚在练剑吗？乐儿。”夏清姿一脚踏入院中，不经意地扫视着言风乐的院子。
年前种下三角梅，爬上墙头，冒着花苞，看来不就要绽放了，顺着视线拉回，夏清姿瞥见了呆在海棠树下的小狐狸，正盯着她看。
“嗯，刚刚在练。”言风乐说话间，侧身挡住夏清姿的视线。
夏清姿察觉到言风乐对那只小狐狸的格外在意，笑了笑问道：“怎么用树枝练剑？”越过言风乐往沈清淮那边走去。
“树枝轻便。”言风乐跟上夏清姿，抢先一步将白狐抱起。
夏清姿见状，无奈叹气，随后又一脸正色道：“乐儿，你可知沈清淮的下落？”
此话一出，言风乐只觉得周围瞬间安静，不知道三个字在嘴里绕了一圈，被她咽回肚里。
言风乐是夏清姿一手养大的，她能从言风乐表情上的细微变化，捕捉到言风乐的欲言又止。
“我知道乐儿是觉得她救过你，所以，你不想暴露恩人的行踪，这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乐儿，妖就是妖，妖族狡诈，最是会蛊惑人心。”夏清姿神情严肃，直视言风乐的眼睛道。
“我知道。”言风乐没有反驳，妖族是狡诈，要不然言氏一族也不会被灭，可也不能一杆子打死所有妖。
“你不愿说，我也不逼你，只要你自己小心，勿要上了那九尾狐的当便好。”夏清姿看着言风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失神，便知道言风乐又想起灭族之事。
“乐儿，师姐陪你过两招可好？”收了话题，不再提妖族之事。
“不用了，师姐，夜已深，师姐早些回去休息吧。”言风乐见到夏清姿时，便察觉到师姐刚从外面忙完回来。
“也好，你也早些休息，明日还有早课。”夏清姿点点头轻声道，上下看了两眼言风乐和她怀里的小狐狸后，转身离开。
等到院中只剩下两人后，沈清淮跳下言风乐的怀抱，变回人形走向言风乐，后者警觉地往后退。
“乐儿方才为何不告发我？”沈清淮语气有些得意，好似在说，看来你果然很在意我。
言风乐没理她，把之前沈清淮丢在地上的树枝捡起，搁在海棠树的树杈上，转身又进了屋里，关上大门。
沈清淮自讨没趣，又缩回到言风乐起居室外的躺椅上蜷缩着。
夜半时分，言风乐被外间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坐起来看着窗外，眼眸中闪过一丝挣扎，最后还是起身走到窗户前，推开窗，看着窗户下睡着的沈清淮，又探出头看了看天空。
“哈……”言风乐叹了一口气，指尖掐出一道法诀，朝着天空掷去，一瞬间风止雨停，破了沈清淮的法术。
沈清淮也不装睡了。
“乐儿，你就让人家进去睡吧，你们崎云山晚上的风太冷了。”沈清淮仰头看着言风乐，两人一上一下地对视着。
言风乐先一步移开眼，扬了扬下巴道：“大门在那儿。”言外之意是快走，别来打扰我休息。
“乐儿，真是一点都不会怜香惜玉。”沈清淮看都不看大门控诉道。
言风乐又垂眸看了一眼沈清淮，转身回了床上，她没有关窗户。
后者顺着了言风乐给的台阶，翻身越过窗户，进了里屋，都来不及看里面的摆设，直冲言风乐的床上。
言风乐猛然坐起……
黑暗中沈清淮第一次见到言风乐脸上有这么大表情，像是受到惊吓一脸的不可思议，拽着被子不撒手。
“你……睡软塌。”言风乐没想到沈清淮会直接掀开自己的被子，扒着自己不放，手更是不规矩。
沈清淮依然没动，手脚并用地扒在言风乐身上，言风乐直接起身，双手放在身侧，走向堂屋准备拉开大门时，沈清淮识趣跳下来，跑回软塌躺下。
言风乐望着沈清淮的背影，无声地勾了勾自己的嘴唇，好像沈清淮陪在身边，也挺有趣，可转念想到沈清淮目的不纯，又笑不出来了。
昨夜沈清淮招来的雨，打湿的地早已干透，言风乐推开窗，瞥见露台前的鸢尾花开了，一夜之间全都绽放了，淡蓝色的花在微风中摇曳，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沈清淮微微睁眼，想看看言风乐站在窗前不动在做什么，结果这一眼，让她此后百年不断回顾，初升的朝阳打在言风乐的侧脸，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神情放松地注视着什么。
察觉到沈清淮的视线后，言风乐回身看去，又匆匆挪开视线，往外走去，她得赶去上早课。
关院门时，言风乐看着沈清淮站在自己之前站过的位置，顺着沈清淮的视线看去，正是自己看的鸢尾花，阳光照射下的鸢尾花镀上一层金色光晕，更好看了。
“吱嘎。”
院门关上了，沈清淮看着渐行渐远的言风乐，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勾唇隔空摘下一朵鸢尾花，伸手拉回窗户，追了出去……
崎云山有结界，外人非请不得入内，顾琉璃早早等在山脚下，远远看着言风乐抱着一只小狐狸，耳朵上还戴着一朵蓝色的小花。
言风乐也瞥见了山脚下有人，连忙想要伸手摘下，自己耳朵上的鸢尾花，沈清淮一爪子拍上去：“不准摘。”
“……”言风乐没理会她，摘下鸢尾花收好，冷着脸往下走。
“师姐。”顾琉璃殷切地迎上去。
言风乐冷着脸颔首，越过她直接往前走。
“师姐，你每天都这个时候去上早课吗？”顾琉璃跟在言风乐身后追问。
“何事？”言风乐闻言，停下脚步，转身问道，怀中的小狐狸，慵懒地掀开一条眼缝，看了看顾琉璃，而后又闭目养神。
顾琉璃神情紧张，捏着自己的手，不断揉搓，愣是将手都搓红了，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言风乐见对方说不话，也不再停留，转身继续朝着授业殿走去。
“师姐。”顾琉璃再度鼓起勇气开口喊道。
只是这次言风乐没有再停留，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她快要迟到了，脚底生风加快步伐。
赶在铃声响起前，寻得一处偏僻的位置落座，因着是夏清姿的课，听课的学生格外多，且都喜前排，可见夏清姿这个大师姐受欢迎程度。
顾琉璃迟到了，站在门口，夏清姿抬眸看了一眼，并未多加责怪，只是颔首示意她进来。
言风乐旁光扫到顾琉璃在自己身侧落座，并未理会，盯着高台上授课的夏清姿，默默走神。
直到课间休息，所有人都围着夏清姿，只有顾琉璃守在言风乐身旁，依然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事便说。”言风乐瞥了一眼顾琉璃，稍微放低音量问道。
顾琉璃闻言，拉高衣袖，露出一小节手臂，没说话，示意言风乐自己看。
手臂上是一团绿藤的图腾，言风乐只是瞥了一眼，呼吸瞬间一滞，猛地抬眸看向顾琉璃，伸手挡住顾琉璃手臂上的图腾，上下打量着顾琉璃的长相。
“你姐姐的腿可还好？”言风乐拉下顾琉璃的衣袖，替她遮挡那一抹绿色图腾。
“姐姐安好，自进宗门起，我便在寻找恩人，不曾想在授业殿遇见，一时间不敢认。”顾琉璃说得委婉，早就是亲传弟子的言风乐，不在上面讲课，反而跟着她们一起在下面听课。
一看就是知道被罚了，为狐妖求情的事，也早就传遍了整个仙门。
“既然进了上清宗，便好好修炼，忘却前尘，莫要再提什么恩人了。”言风乐看着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顾琉璃，轻声道。
“师姐说得是。”顾琉璃点头。
自从知道顾琉璃是谁后，言风乐便没有那么排斥顾琉璃，下课后，两人一同起身往外走去。
对于顾琉璃来说，大师姐没有言风乐这个恩人重要，当然是围着言风乐转。
可惜凌云峰在崎云山前面，走不了多少路便要分路而行。
“就到这里吧。”言风乐见顾琉璃还要跟着自己走，出声制止道。
后者点头，停下脚步，目送言风乐离开。
回到小院，小狐狸不等言风乐放开自己，直接在她怀里化身成人……
言风乐看着自己怀里忽然化人的沈清淮，一时间竟忘了松手，就这么一手搂着背，一手穿过腿弯勾着，与沈清淮对视。
无法否认的是沈清淮真的很美，那张脸美得她多看两眼，都要怀疑自己道心不稳的程度。
冷着脸把人放下，继续越过她从海棠树上拿下两根树枝，随手丢给沈清淮。
沈清淮要不是瞥见了言风乐发红的耳垂，她都要以为这人又生气了。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小孩。
这样上完课，回来练剑的日子过得很快，课程结束，已然到了四月，天气转暖，院中的花开得正好，墙角的那株三角梅占满整个墙头，远远都能看到一团红火。
沈清淮吃饱了饭，摇着椅子在屋檐上晒太阳，偏头看着言风乐在墙角侍弄一株怎么都不开花的植物，长得韭菜似的，听言风乐说这叫葡萄风信子，开出的花是蓝色的，像葡萄一样，是一串串的。
“或许是错过花期了，等来年再看。”沈清淮惬意十足的偏头注视着言风乐手里的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来年就不是今年的花，再等等吧。”言风乐起身拍了拍手上沾染的尘土，又去看自己养的紫藤，最后才去洗了手，回房里去。
直到太阳落下，言风乐才再次出来，起风了，四月的天在没有阳光的情况下，还是有些发冷，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微顿，似在纠结着什么。
最后还是转身回房拿了一条毯子，盖在沈清淮身上。
等到言风乐离开后，沈清淮依然闭着双眼，呼吸均匀，神情放松。
今日是上清宗发放任务的时间，不少弟子早早去了领合适的任务，傍晚时分的任务堂几乎没什么人，言风乐照常走向任务栏，丝毫没有注意到角落里还蹲着一个人。
“言师姐。”顾琉璃一声呼喊，让言风乐取任务牌的手一顿，侧头看去，一脸兴奋的顾琉璃拖着蹲麻了的腿朝自己走来。
言风乐拿下任务牌，简单颔首示意后，便打算离开。
谁知顾琉璃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言风乐蹙眉垂眸看向自己被抓住的手臂，后者见状，赶紧松开，“言师姐，我想跟你一起出任务。”
“不行，我的任务很危险。”言风乐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顾琉璃也不气馁，指了指言风乐手里的任务牌说道：“可是这次任务，要求两人组队，言师姐若是不带我的话，就得找其他人了。”
此话一出，言风乐当即翻开任务牌，看着上面写的小字，果然如顾琉璃所说。
但这种要求，对于言风乐来说，毫无作用，她之前四人组队的任务都敢接，又何惧这要求。
“顾师妹，若是想出山，可以找同届弟子，组队出行。”言风乐说完，便出了任务堂，她不喜欢有人跟着自己，沈清淮是个例外，她没办法，她打不过沈清淮，也赶不走。
沈清淮站在屋檐下，手臂上还搭着那条毛毯，静静地看着言风乐挟着夕阳归家……
归家。
沈清淮想到归家这两个字，莫名一阵悸动，等到言风乐走到台阶下，将手里的毛毯递出去问道：“去干嘛了？”
“今日是上清宗派发任务，我去领任务了。”言风乐走上台阶接住沈清淮递来毛毯回道。
沈清淮点头，一算时间她竟然又陪了言风乐一个月。
“最近过得开心吗？”沈清淮轻声问道，她想知道自己的补偿到位了没有，她能不能稍微心安理得的拿走言风乐的神骨。
言风乐闻言，认真地看着沈清淮的眼睛，平心而论，她很开心，这院子不再是假象的热闹，她种这么多花草树木，只是为了让院子看起来不那么荒凉，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寂。
“很开心，你是要走了吗？”言风乐轻声问道。
沈清淮微微倾身，凑近言风乐道：“乐儿，还想着赶我走啊。”
“人妖殊途，你我终究不是一路人，迟早会离别。”言风乐对沈清淮忽然的靠近，已经没什么多余的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