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见自己的两个随从已被薛雨轻松制服，转而看向身后那些宾客，扯着嗓子喊道：“你们别光站着看，动起手来把他们赶出去，他们一个个都是病秧子，就一个会两下子猫脚功夫，不足为惧。”

男子这话一出，还真有几个不知死活的宾客，像是被打了鸡血一般，气势汹汹地朝着薛雨冲了过去，一副要给她点颜色看看的架势。

就连客栈的伙计们，也在一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薛雨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屑。

只见她动作极快，剑风在冷空中刷刷响了几声，那几个上前的男子便被她的剑拍飞了出去。

他们摔出了几米远，躺在地上惨叫连连。

薛雨下手极有分寸，虽未让他们流一滴血，却几乎震断了他们的筋骨。

“还有谁想上来试试？” 薛雨眉眼如剑，冷冷一扫，目光落在那些伙计身上。

伙计们吓得一缩，下意识地紧了紧手中的木棍，眼神中尽是错愕。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掌柜，见掌柜面色阴晴不定，个个像被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默默地退回了原位。

那男子见此情形，心中虽有不甘，却也不敢再继续煽风点火，只能悻悻地闭上了嘴。

沈玄这才将视线转向掌柜，沉声说道：“掌柜，把他们赶出去实在是下下策，我想您也不愿意背负这十数人的性命吧？”

掌柜被这一连串的折腾搞得焦头烂额，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公子，依您之见，该如何安置这些镇民？”

沈玄略作思索，有条不紊道：“当下，我们可先将一部分病情严重的镇民安置到柴房，再以楼道为界，把左右客房区分开来。让部分镇民住在左侧客房，其他宾客则住在右侧客房。没有特殊情况，镇民不可踏出房间半步。一切餐食，皆安排伙计按时送去。”

“同时，让大家都找些布巾，把口鼻捂住，尽可能减少疫病传播的风险。明日一早，若雪停了，他们便可自行离开。今晚，我会为大家逐一诊脉，看看当中有谁感染了疫病。掌柜，您看这样安排是否妥当？”

从方才沈玄出手救治那妇人的情景，宾客都亲眼目睹，对他的医术颇为信服。

掌柜思忖片刻，最终也点了点头，“好，就按公子说的办！”

……

一宿过后，院中厚雪铺地。

枝头残叶挂满积雪，寒风如刀割般刮过，好似春日柳絮飘飞，成了这院里最独特的美景。

伙计一早就不见人影，薛雨只能自己到厨房取热水。刚走到楼下，正巧碰上掌柜刚从院外回来。

男服下的薛雨生得俊俏，手脚干脆利落。因为昨夜她和沈玄的义举，客栈里的宾客都高看了她几分。

掌柜裹着厚厚的棉袍，呵出一口白气，看着薛雨笑道：“小公子，起来了？”

薛雨笑着回应：“是呀，掌柜的，您这一大早是到哪里忙去了？”

“我刚安排了些伙计去清理雪路，这不是方便宾客上路嘛！”掌柜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虚虚地笑了两声，好似担心薛雨看出他赶客的心理。

薛雨笑笑，不猜穿。

掌柜抬头望了望楼上，叹道：“你家公子昨夜在后厨忙活到那么晚，大冷的天，真是辛苦了。只是不晓得，她辛辛苦苦熬的那些汤药，制的药丸，是否能对疫病起到些作用。”

昨夜沈玄让掌柜几乎把客栈里能用的药材都拿了出来，在厨房熬完汤药，又炮制了些抵御疫病的药丸，忙得热火朝天，一直到深夜。

掌柜嘴上虽没说什么，可心里却有几分不以为意，对那些汤汁药丸的功效难免心存疑虑。

毕竟炮制药丸绝非易事，哪怕是经验老道的医馆大夫，都会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沈玄不过是一个年轻的公子哥，能有多大能耐？

“药效如何，掌柜您喝了不就知道了？总好过把人往死里逼的好，对吧？”薛雨话中有话呛了掌柜一句，才端着热水上楼去。

进了屋，沈玄正坐在桌前，将制好的药丸子分别用皮纸包好，再仔细封装放进一个小巧的木盒里。

薛雨把水盆放到了桌上，唤道：“娘娘，热水打上来了。”

沈玄闻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些许药末，用薛雨端上来的热水洗了把脸。

镜中的脸有些憔悴，沈玄整理了一下发束，而后转头对薛雨说道：“走吧，等会儿你让伙计准备些干粮，咱们路上吃！”

出了客栈，外头雪后的天空格外明朗。

晨光不算刺眼，温柔地洒在院中，给人一种别样的温暖，仿佛连寒意都被这缕阳光驱赶了几分。

掌柜天一亮便发动伙计和热心的宾客清理出一条供行人，马匹通行的小径。

一回来便催促客栈里的寒西镇镇民赶紧离开。

昨夜，沈玄临时熬煮了些针对疫病的汤药。

她心里虽然清楚，在这简陋的条件下，这些汤药或许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对抗疫病。但至少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刻，能给大家起到一丝安慰的心理作用。

医人之道，有时候先医人心，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昨夜被沈玄救下的妇人仍在昏睡中，那老妪在众人指责下，不得不硬着头皮勉强照顾着妇人。

沈玄即便心里有再多的同情，也只能看着对方接受自己的命运。

镇民为了能够尽快赶到歌都的仁心堂，真是用尽了办法。

他们除了仅有的寥寥几辆马车，大多是挤在牛车和驴车上。简易的车具，甚至连一个能勉强遮风挡雨的棚顶都没有。

沈玄派发药丸结束后，站在院中，看着忙碌收拾行装的镇民。

他们也一个个对她投来感激的目光。

有些镇民甚至走上前来，将身上为数不多的银两塞给沈玄，以表感谢。

沈玄连忙婉拒，在这一番推拒中，见镇民们身上的衣裳单薄，还从马车里掏出原本给采药农准备的衣物和补品赠予了对方。

薛雨在一旁看着，心里说不出的郁闷。

琰后娘娘再这么送下去，恐怕过不了多久，连马车都要送给人家了。

沈玄收拾妥当马车，目光落在薛雨身上，眼神略显踌躇，似乎有话想说。

薛雨何等机灵，大概已经猜出沈玄的心思。她轻靠着马车，双眼怔怔地望向几乎空荡的车厢，等着沈玄开口。

“呃……” 沈玄拍了拍马车坐垫，随后从车窗探出头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说道，“薛雨，我这儿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薛雨一副早已心中有数的模样，轻轻点了下头，“娘娘您但说无妨。”

沈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说道：“事有轻重缓急，如今寒西镇那边正遭受疫病肆虐，这无疑是当下最为紧迫的大事。相比之下，去探望采药农家眷的事，就得暂且往后放一放了。所以…… 我打算今日前往寒西镇一趟。”

薛雨静静地看着沈玄，并未出声，只是等着沈玄继续说下去。

沈玄见薛雨没有回应，略微停顿后，又接着说：“要不这样，你先独自去雪柳村，我……”

知道沈玄想打发自己去雪柳村，薛雨连忙说道：“圣上特意叮嘱过我，一定要时刻跟在娘娘您身边，半步都不能离开。”

沈玄眉眼微微一弯，脸上那抹温和的笑容转成无奈，“呵呵，这不是情况特殊，此一时彼一时嘛！”

“我陪您去寒西镇。” 薛雨说得干脆，话语落下后，又像是想到什么，小声嘀咕了一句，“反正此次出宫，娘娘您的心思压根儿就不在雪柳村。”

沈玄听到这话，面色瞬间一僵。

不得不承认，这丫头平日里看着没心没肺，可关键的时候，总能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想法，把她的心思猜得透透的，实在让人有些意外。

沈玄眼珠一转，试探着问道：“那要是这样的话，回宫之后……”

薛雨心领神会，当即应道：“娘娘放心，我心里有数，该讲的讲，不该讲的绝不多言。”

薛雨作为影卫，心思灵巧，通透如镜。她心里明白得很，却只是微微一笑，并未道破。

沈玄朝薛雨轻轻一笑，两人心照不宣，“好，我信你。那我们即刻出发，前往寒西镇。”

薛雨应了一声，嘴角微微一抽，十指在身体两侧空空一攥。转身熟练地解开缰绳，牵着马儿往客栈院外走去。

刚坐上马车，柴房那边骤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只见一个伙计神色慌张，惊惶无措地飞奔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不好了，沈公子！柴房那边的雪堆里，竟露出一双人脚来！”

“雪堆里露出一双人脚？”

这没头没脑的话，让正在院中整理马车的众人瞬间变了脸色。

“莫不是又有人钻进雪堆里冻死了？” 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

经过一夜平复的恐慌情绪，再度在客栈内蔓延开。

这时，那个身穿貂皮大氅的男子，大摇大摆地从客栈里走出。

看着沈玄，阴阳怪气地说：“我早就说了，昨晚这半吊子医师给咱们喝的汤药根本没用。这下可好，果然死人了，说不定咱们都已经被疫病传染上了，过不了多久，就得跟那些寒西镇的倒霉蛋一样，死得凄惨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