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江城人民医院。
阮新元睁开迷蒙的眼,视线渐渐明晰。
“天呢,元哥,你终于醒了!”蒋其风看到病床上的人睁开眼睛,一下子从凳子上坐起来,变得精神抖擞。
严康良也松口气,站起身,“我去喊医生。”
阮新元脑内空白,还没反应过来,消毒水的味道刺激到了他的神经,让他清醒了一点,他微微抬起胸膛,迟缓地回想起钻心的疼痛。
自己又做了之前的噩梦,这次不仅是醒不过来,还心脏抽痛,给他痛晕过去了,然后就是自己求救……
“元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蒋其风给人倒了杯温开水,把床摇升起来。
阮新元接过水杯,慢慢喝了一口,润了润干得起皮的嘴唇,哑声回应:“我现在没事。”
严康良跟着一位女医生和一位女护士走进病房,蒋其风见状自觉退开到一边。
医生检查了下机器各个指标,问道:“病人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阮新元摇摇头,“没有。”
那种心脏像被撕裂一样的感觉已经消失了,此刻他回忆起来,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一边的护士把机器从阮新元身上撤掉,医生拧着眉,语气有些凝重:“病人的身体从昏迷到现在,各项数据都在正常数值范围内,包括血液化验报告和CT影像结果都显示你的心脏没有任何问题,你只是昏睡了三个小时。”
“那这是……什么原因啊?”蒋其风挠挠头,“他在寝室里脸色发白还浑身冒汗捂着心口,别把我们吓死,还以为得抢救了。”
“排除生理上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心理压迫神经造成的,回去记得好好休息,年轻人不要熬夜,饮食要规律,保持好心情,如果再发生这种情况,还是需要及时就医,”女医生在文件夹上写着什么,“待会儿就可以在急救中心办理出院了。”
“好的。”严康良点头。
医生和护士前脚刚走,后脚方又知拎着一大袋快餐走进病房,香味飘了满屋。
他看到阮新元已经醒了,马上把东西放下,急切地问:“新元你醒了,还有不舒服吗,医生来检查过了吗,怎么说?”
严康良把医生刚刚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方又知皱起眉,“啊……可新元你不是我们四个人里面作息最规律那个吗,平时还打羽毛球什么的,你最近心情不好吗,什么事情压力大也是可以和我们说的嘛。”
阮新元喝完水不久就恢复了力气,感觉自己现在和平时没差别,表情真诚,“没有啊,我心情挺好的。”
方又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推了推眼镜,认真思考道:“不会是因为你父母催婚催太紧给你造成隐形压力了吧!”
阮新元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不会不会,我对这个事情没什么……”
他脑内突然闪过一张看过一眼就让人难以忘却的脸,声音越说越小。
“反正医院检查结果没问题就好,总比查出来是什么大病好,检查过了也可以放下心。”严康良走到饭盒边上,准备打开。
“新元,你应该也饿了吧,我们吃完再回去。”方又知从严康良手里接过一个饭盒,递给阮新元。
阮新元接过后想到什么,笑了一下,“看来flag还是不能乱立,这下真让你们体验到救护车的感受了,你们谁打的车?”
“十万火急,其风把你背下来的,我和他一起的,”方又知又把筷子递过去,“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
严康良淡淡道:“毕竟我坐过一次了,要把机会留给没尝试过的人。”
“谢谢你们啊。”阮新元拿着筷子双手合十,发自内心感谢。
毕竟他们四个人算起来也没认识多久。
“这有什么,”蒋其风摆摆手,坐在一边跟着吃起来,“哦对了元哥,我们专业的辅导员来找我们了解过你的情况了,费用什么的也是他先垫付的,主要是医生当时也说你啥事没有,只是昏睡,所以他没有直接通知你父母,让我们和你说,你自己决定告不告知。”
“好,到时候我把钱转给他。”阮新元乖乖点头。
一个小时后,四人打车回到了学校。
一顿折腾下来,大家也没什么心思遗憾泡汤的聚会,只能万幸阮新元身体没啥大事,这天晚上都早早上床休息了。
而阮新元躺在床上,罕见地失眠了。
他睁开眼睛看天花板,眼神失焦,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其一是有些害怕自己再做先前的那个不知所谓的噩梦,最主要也是畏惧那种心脏的疼痛再次重演。
更重要的是……明明他当时都已经痛晕了过去,结果医院的检查结果说他什么毛病也没有,这太不对劲了……
难道真的是他外婆所谓的玄子命在催命吗?
三岁时那场大病他根本没有任何印象,但现在的疼痛是真实的、噩梦是频发的,更奇怪的是,那个所谓的命定之人,也已经出现了。
他倒也庆幸自己今天是虚惊一场,不然真怕他父母和外婆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到江城来帮他一起掘地三尺找人。
阮新元躺在床上把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心口,感受着心脏稳定的跳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皮慢慢闭合,沉沉睡去。
*
“等等,元,你是说,你五天前直接痛昏去了医院,然后这几天几乎每天心脏都会不定时抽痛,伴随噩梦和耳鸣眼花症状,但是去三甲医院做了全身检查也查不出原因???”乔斯明越说声音越响,眼睛瞪得跟电灯泡一样大。
“嘘——”阮新元看了眼火锅店四周,虽然氛围吵闹,他还是示意乔斯明小点声。
乔斯明放下筷子,抓了把自己认真抓好的发型,皱起眉,“这不可能啊,太诡异了……你要不要去我家开的私立医院再检查检查?你之前怎么没和我说!我前几天来你们学校和你打羽毛球的时候你也不说。”
“那天也没想到之后还会这样,”阮新元喝了口凉茶,叹气,“不瞒你说,我连心理医生都去看过了,医生还和我说,我除了对于这个病因想得多以外,心理状况挺健康的。”
乔斯明本来还没完全吃饱,但这下是担心得完全吃不下了,自己好朋友出了这种诡异的事情,他自然也跟着焦虑。
“嗯,那倒也是,你的心理状态还是我身边人里最好的,”他沉重点头,“那……怎么办?”
阮新元欲言又止,“其实……”
“其实什么?”乔斯明吊着颗心。
“或许还有个办法……”阮新元把凉茶一饮而尽,看向乔斯明的眼神坚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乔斯明挑眉,心怦怦跳,“什么办法?”
*
“南阎,我和你说我的时间很宝贵,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让我千里迢迢从北边跑过来?”宋祈大步流星走进祀天殿,看向座上又在垂眸看画像的男人。
戚寻见到人,轻轻放下手中的画像,从台上稳步走下,“先坐吧。”
宋祈环顾了一圈大殿,空荡荡的只有自己和戚寻两个人,疑惑道:“东煞和西灾那俩人没来?”
戚寻倒了两杯不停冒气泡的黑色液体,一杯递给了宋祈,“只叫了你。”
宋祈坐下喝了一口,“你怎么又喝可乐,少喝点吧,可乐杀精。”
戚寻放下茶杯,在桌上磕出声响,凉凉道:“都死了几百年了,还会被这种东西影响?”
宋祈短促地笑了一声,“所以,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我终于找到他了,现在是我入职单位隔壁学校的学生。”戚寻回忆起那天看到危袭呈上来的文报,对方现如今的名字,叫阮新元。
新元。
一年的开始。
几百年前,他们都在新年的伊始降临人间。
几百年后,他心心念念之人依旧在这一天重新降生。
宋祈顿住了手,看到戚寻的眼神没有如同往常般阴凉,而是添上了几分人间的温度。
这让他也不禁回想起百年前轰轰烈烈的那桩事,最后一改方才吊儿郎当的姿态,轻叹口气,“所以你找我是想帮你做什么?”
“你是要找后枝灵吗,她现在在我那闭关修炼,不过有关什么魂魄重塑降生人间的事情她……”
“怎么追人?”戚寻打断了他。
宋祈:“?”
戚寻微眯起眼,眼神又带上森冷,语气怀疑,“你在人间追人不是如鱼得水,听说最高战绩三天换了一个对象,还男女通吃。”
“我去啊,我说你怎么就叫了我,感情是让我千里迢迢来当你追妻的僚机?”宋祈表情发狠了,用手指敲敲桌面,“不是哥们,你怎么知道他现在在人间没对象,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
戚寻眼神更冷了,想到那天阮新元拒绝别人搭讪时说的话,“前几天让危袭一块儿查了,没见到他和别人举止亲密。”
宋祈歪嘴一笑,“呵哼,那也有可能是网恋或者异地恋,对象不在身边,而且你怎么知道他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他重复了第二遍。
本以为能气到戚寻,扳回一局,下一秒听到对面的人说。
“那怎么当小三?”
“反正是鬼,他现如今要是喜欢女的我也可以塑女身去人间。”
宋祈:“?”
宋祈这下真的没想到,平时在地府一张脸冷得能全自动让寝殿降温的人,居然能问出这种厚脸皮的话,“哇……真是脸都不要了。”
“不过看在你脸都不要的份上,我帮你想想,”宋祈琢磨了一会儿。
“首先,鉴于你现在还不知道他性取向,所以你得想办法打听,然后在别的地方和他制造偶遇,刷刷存在感,不过呢这种事情不能操之过急,你需要慢慢来,等到确定了他性取向,第二次见面你可以努努力加微信什么的试试,反正主打一个厚脸皮吧。”
“哦对了,他现在几岁?”他随口问了一句。
戚寻对答如流:“十八。”
“哇……”宋祈啧啧称奇,“真是脸都不要了,老东西。”
戚寻冷眼看他。
宋祈腿一抖,接着出谋划策,“既然十八岁嘛那就……”
*
“乔斯明,如果我待会儿被打了,你负全责。”
阮新元看着自己怀里鲜艳欲滴的九十九朵玫瑰,感觉像拿着块烫手的山芋,内心从未如此焦灼。
乔斯明表情严肃,语气认真,“你命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在呢,别在意这些了,先冲波猛的再说!他不答应就当刷存在感嘛,实在不行最后就金钱交易,反正没什么比活命更重要,面子什么的都是虚的!”
阮新元扶额,认命地点点头。
其实也是他不想真就突然死了,这连续几天的疼痛,让他真怕自己哪天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所以答应了乔斯明的“馊主意”。
本来他其实准备先从加微信开始的,再循序渐进看看有没有机会。
乔斯明硬说,等到那个时候他尸体都凉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明天就求婚。
还说戚寻长得这么帅,左右真结婚了也不亏。
阮新元混乱的脑海中有个声音在说这确实有点道理,最后去花店买了束当季最漂亮开得最鲜艳的玫瑰花。
现在看着花,又觉得心虚。
乔斯明拍了他一把,“快去!花在这我先帮你保管,学生快走完了,戚寻估计要出来了。”
阮新元腿有点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逆着人流走到了阶梯教室门口。
最后几个学生已经走完了,他往教室内看去,看到身形修长的人抬了下手臂、瞟了眼手表,拎着文件包准备走出来。
阮新元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色刺绣衬衫,理了理袖口。
清新好闻的柑橘香飘来,他站在原地和刚迈出一步门的戚寻视线相撞。
阮新元在对上戚寻眸子的那一刻好像没那么紧张了。
他的脸上绽开一个如同糖果般缤纷甜蜜的笑,声音也杂着些甜,语气自然。
“戚教授,可以耽误您一分钟,借一步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