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祝啊，像你这样厉害的修士怎么会是个散修呢？”
白衣男子见婶子夸赞他赶忙拱手谢过，解释道：
“婶子说笑了，在下一向向往自由，况且我不过是个资质平平的人偶师，能帮到婶子是我的荣幸。”
“哎呀，小祝嘴真甜，今晚到咱家吃晚饭去，可千万别再推辞了啊！”
祝明轻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明儿先谢过婶子。”
“呼……”
客套话结束后，祝明吃力地擦擦额角的汗，他心道，这镇上的百姓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
祝明本是外地人，爹娘过世后独自一人移居到乌纱镇生活，这座镇子虽然富庶繁华，但百姓大多淳朴善良，见他是外乡人不仅没有排挤，还日日邀他共餐。
为了报答他们，祝明不再隐藏自己人偶师的身份，经常使用人偶帮助有需要的百姓，久而久之的，他的名气越来越大。
申时，祝明像往日一样躲在巷子里打磨人偶。
倏地，一道呼救声从不远处传来，祝明手下动作一顿，看向声音来处。
远远望去，镇子的一片荒地处一名少年正被一群野狗追着跑。
今日的风有些大，吹得那少年头发凌乱，他边跑边大叫救命，可现在时间临近傍晚，多数人家都在家中做饭，更何况，这群野狗数量众多，肉l体凡胎如何能敌？
“汪汪！”
少年脚下动作敏捷，但身后的狂吠声让他忍不住想哭，这一路上并不是没有人听到他的呼救声，但无人敢救，无人能救。
难道我就要这样死了吗？！
“啊！”
内心的恐惧让他小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少年眼泪滚滚而下，惶恐地回头看去，那些野狗正张着血盆大口朝他咬来！
“啊啊啊啊！”
片刻后，预想的疼痛并未传来，少年睁开紧闭的双眼。
“这是……什么？”
只见少年眼前突然出现一群半人高的人偶，这群人偶分出一批围住少年，另一批开始反击，它们挥动坚硬的拳头将那些野狗打得嗷嗷乱叫。
回过神来的少年恍惚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望去。
一名白衣男子从小巷中走出，阳光一点点落下，他身上的阴影渐渐散去。
他一步一步的，
走到少年面前。
祝明的十指间缠绕着蓝色的丝线，手指动作敏捷移动着。
他一移，人偶随之而动。
野狗被赶走后，祝明朝少年莞尔一笑，道：“没事吧？”
此时大风刮过，少年心意动荡。
……
三日后，祝明托着腮靠在桌案上，右手操纵着一个小人偶为自己倒茶。
他有些烦心，已经三天了，那位被他从野狗手下救下的少年已经连续三天找他拜师了！
祝明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有些不忍。
“你先起来吧！”
“求您收下我！”
半晌，祝明叹了一口气。
“好吧，我答应你。”
……
“若想彻底控制人偶，必须将灵力细化为丝，注入人偶的每个部位。”
……
“我握着你的手试一下，不要急，我会一直陪着你。”
……
“不错，你很有天赋。”
……
“这是你给我做的？我很喜欢，可是，我为什么会是个小姑娘的形象呢？”
……
“你说你没有名字，这样吧，我给你取一个。”
“我初识你于风中，你便取姓为风；你与人偶有缘，而人偶取样于林，你便叫——风林。”
*
“第二个问题，乌纱镇那户朱姓人家和你有什么关系？”
“朱？”
风林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似乎有些苦涩。
“当然有关系，我做的这一切可都是为了找他们复仇。”
“他杀了你？”谢颜下意识看向风林身上木色的皮肤。
“他杀了我一次，又杀了我的……恩人。”
“你这话是何意？”
陆流景停下敲击桌面的动作，他抬眸望去，问道：“与万傀宗有关？”
“是！”
听到“万傀宗”三个字风林的情绪剧烈波动，仅剩的左手紧紧攥着。
过了许久，风林再次开口，他问陆流景：“既然仙人知道万傀宗，想必仙人一定是个大人物，那么敢问您到底是何人？好歹让我死个明白。”
陆流景听罢冷冷开口：“在下无常门掌门——云流。”
“云流君！”风林突然失神一般怔愣在原地，他喃喃道：“原来是你，那么……”
他看向云锦。
“原来真的只差一点……”
*
三个月前
李问清兴奋地找上风林，欣喜道：“风林，我认识的那个朋友竟然是云流君的弟子，你说我们要是把当年的事情告诉他，云流君一定会帮我们讨回公道的吧，他那么厉害的人物肯定不会害怕万傀宗那些人的！”
风林不信地瞥了他一眼，弹了一下问清的额头：“你怎么可能认识这种人，问清，你不会被人骗了吧，你这样的笨蛋性格就是容易被骗。”
“怎么可能！”
*
“我是从北方逃荒到的乌纱镇，这里的人很好，我到这的第一天就有人给我吃的，还为我打扫了镇子里的一处废弃的庙堂供我住下。”
“一日，我不小心摔进了野狗洞，那群野狗把我当作闯入者追了出来，那时候是下午，镇上人不是很多，我又是在一片荒地遇上的它们，实话说，我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
“但这时，我的恩人——祝明哥出现了，他操纵人偶救下了我，从那时候起，我就决心要拜他为师，我也想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祝明哥原本不同意，但他心太软了我仅仅求了他三天他便答应了。”
“如果这世界上有后悔药，我一定不会再选择拜他为师。我当时不知道整个镇子里只有他一人是修士，只有他一名人偶师，先前有人想请教他，哥哥都没有答应，因为这样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而他为了我，破了先例。”
“他很好，很温柔，几乎是手把手的教我。哦，对了？”风林突然抬头看向几人，笑着说道：“你们知道我这双手是谁的吗？”
他自问自答：“是祝明哥哥的。”
“什么……”
风林眉眼缱绻，吻了吻自己的左手指节，“是哥哥给我的。”
“自从镇里的人知道哥哥收了我之后，每日都有人将他的孩子送给哥哥，希望哥哥能教教他们。”
“但哥哥精力有限，最终只收了两个人，一个是朱府的少爷——朱晔，另一个是问清。”
“不过问清最后因为家庭原因离开了我们一段时间，所以当时哥哥只有我们两个弟子。”
“原本日子就这般平淡的度过，那时候的我们就如同亲兄弟一般亲密。”
“我记得，我曾让哥哥用他的灵气丝像操纵人偶一样操纵我。”
“细线缠在我的四肢上，他一移，我随之而动。对上他的眉眼，那一刻，我觉得即便我成为了哥哥的人偶也是件幸福的事情。”
“后来，万傀宗的出现打破了那时的宁静。”
“他们听闻乌纱镇有人偶师，决定来此收取弟子。”
“朱家那些人仗着自己是大户人家，先人一步接见了那些仙人，他们见过朱晔后便觉得他是一位可塑之才，我知道他一定会被收下的，因为他的师父是祝明哥哥。”
“实话说，那时的我窃喜过，因为朱晔被带走后，哥哥就只有我一个徒弟了。可我没想到那些仙人知道镇上还有其他人偶师后竟想着将我们赶尽杀绝！”
“哥哥不知道这件事，我也是从问清口中知道的。为了不让哥哥遇险，我暴露了自己是人偶师的身份，并让哥哥那几日都不要在使用人偶。果不其然，没过几日万傀宗的那些人便撺掇朱府将我抓起来，私下将我杀死并用一场大火将我烧成灰烬！”
“我忘不了当时中刀的自己，也忘不了那漫天的火光。”
“那时候我没想到我还能再次睁开眼，可当我发现自己还能看到哥哥时，我就知道哥哥又救了我。”风林眼眶渐渐湿润。
“我不知道哥哥是如何救下的我，但那时的我已经没有了肉l体，我的灵魂被安置在一具人偶里，我真的，成为了哥哥的人偶。”
“哥哥不愿意使用我，那时的我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只能日日呆在哥哥的木屋里。”
“直到……”
*
夜深
朱晔狂奔着冲向祝明家中，他双手颤抖着抱着一双鲜血淋漓的手腿软地跪倒在一具人偶面前，一边哭一边为人偶装上这双手，他哭着说：“这是祝明哥哥的！祝明哥哥他、他让我们……忘了他。”
“啊啊啊啊！”
即使变成了人偶，风林也知道，人偶师最宝贵的就是他的双手。
那……
祝明为什么要给他呢？
为什么……人偶也会流泪呢？
*
见风林陷入了回忆，陆流景继续说道：“半年前，万傀宗大弟子逃出，带走了宗门内的杀戮机器。先前本尊只见过一次，第二次是在刚才。”
“你是说？”
风林回头，看向之前操作的大傀儡。
“那位大弟子名为明烛。”
祝明、明烛……
“万傀宗做派一直不被其余宗门认可，他喜欢万里挑一，为了这个一，他们会杀死剩下的所有人，或许这才是他不愿收弟子的真正原因。而后来，李问清结识云锦，明烛在问清身上感受到了本尊的气息，他觉得我会保下你们。”
风林愣神，难怪祝明哥会收下问清，明明他资质平平。
“明烛之死本尊当时也听说了，万傀宗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叛徒’，也熟悉每一个弟子的灵气，即使他伪装了面容。”
“救下你的那一刻，明烛已经暴露了。”
“这是必死之局。”
“哈、哈、”风林泪水不住，他伸手抚去，却什么也抓不住。
“也许朱府有错，但这镇上的百姓呢？他们救下了逃荒而来的你，你却因莫须有的罪名将其杀死，还杀死了……最珍惜你的友人。”
“你死前，还有什么想做的？”
“我想……”
风林流着泪，左手指节抽动，灵力丝再次飞出，刺向角落一处。
“咔、咔、”
一具人偶从烛火中走出，
一步一步的，
走到风林面前。
陆流景看向人偶，瞳孔微颤。
人偶的面孔和他之前见过的明烛一样。
黑暗中，有人轻声请求：
“再抱我一次。”
人偶张开双臂，将风林抱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