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见到他，自然就会明白了。

这话让唐岚音心里更拿不准了，祁玉辉到底出了什么事？虞澈提起他语气都这么沉重，感觉不是单纯闹别扭，该不会他其实发生了什么意外……

唐岚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但也不敢再多问虞澈。不是怕虞澈生气，是怕从他嘴里，得到什么关于祁玉辉的不好消息。

等后来真的见到祁玉辉，唐岚音就明白了虞澈当时的欲言又止。

虽然现实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以至于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唐岚音都想不通，为什么祁玉辉一个那么好的人，偏偏会遇上这种事。

……

午饭也是虞澈做的，味道其实相当不错。唐岚音没想到虞澈还有这么一手，但奈何心里还有事，他提不起精神，甚至有那么一点食不知味。

虞澈看出了他的纠结，但没多说什么。午饭之后，虞澈将用完的锅碗瓢盆整理好，打电话给了家政让他们下午派人来打扫一下房间后，便领着唐岚音出了门。

他履行了承诺，带着唐岚音去见祁玉辉。

这一路上，唐岚音其实都有些忐忑。他知道自己随时可以向虞澈询问祁玉辉的现状，但是话到嘴边，他就是问不出口。

唐岚音心里还在下意识回避，回避自己猜测的、他最不愿意接受的那种可能性。

在车流中行驶了大约半个钟头，唐岚音感觉到虞澈的车速慢了下来。他向窗外看去，注意到路边街景的时候，眼里闪过了一丝惊讶。

——这里是一家医院，虽然这不是唐岚音之前看病的那一间，但是从外面看去，这医院的规模绝对不会比之前他住院的那家小。

祁玉辉……在这里住院吗？

他得了什么病？

唐岚音有些说不出话，只能任由着虞澈开进停车场。等到车子停稳后，虞澈主动帮唐岚音拉开了车门。唐岚音下了车，呆呆看向眼前的住院部，下意识问道：“祁玉辉……在这里吗？”

虞澈点了点头，微不可闻叹了口气：“先走吧，具体情况，我路上跟你说。”

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唐岚音心里全是无措，甚至连手脚都有些不协调，同手同脚了一阵。

在他的印象里，他家人一直很健康，对于来医院探病这种事，实在是没有经验……

站在电梯里，唐岚音依旧手足无措。看他这样子，虞澈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这时候就算给唐岚音解释，恐怕对方也听不进去多少。

罢了，等见到祁玉辉再说吧。

毕竟现在祁玉辉这般模样……唐岚音哪怕失去十年记忆，大概也一看就懂了。

只是记忆里的挚友前几日还是活蹦乱跳跟自己逗趣，转瞬之间却变成这样……这个时间段的唐岚音，真的能够接受吗？

电梯在某一层停下，虞澈走在前头，唐岚音机械地跟在后头。虞澈似乎对医院这一层很熟悉，路过护士站的时候还跟值班小护士打了招呼，一看就是经常来。

——看来以前，他和虞澈经常来医院看望祁玉辉。唐岚音很快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终于，虞澈在某一间病房门前停下，他轻轻推开了虚掩的房门，走了进去。

越过虞澈，唐岚音向前看去，终于在这一刻，见到了熟悉的好友。

祁玉辉就这样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没有任何动静。各种唐岚音看不懂的仪器围堆在病床附近，上面显示着祁玉辉的身体数据。

看向因为常年卧床而变得苍白消瘦的祁玉辉，想着记忆里那个几天前还在跟自己插科打诨的好友、在转瞬之间变成这般模样，唐岚音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胸口的某处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唐岚音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因为剧烈波动的情绪而变得沙哑的可怕。他下意识攥住了虞澈的衣袖，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那颗摇摇欲坠的心脏稳定下来。

“学长……你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听着自己艰涩的声音，唐岚音觉得狼狈极了，“告诉我……求你告诉我。”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祁玉辉是那么的……

从这一刻开始，唐岚音才真正感觉到了时光的可怕。

在他被夺走的那十年里……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啊？

看着大受打击的唐岚音，虞澈只觉得一阵心疼。他张了张口，刚想跟唐岚音解释一下前因后果，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开门声。一个人走进了病房，把虞澈想要说的所有话都堵了回去。

“哎，唐哥虞哥，你们也来了啊？”来者是一个女孩，从她的语气里来看，她与唐岚音和虞澈相当熟悉。女孩走到二人面前，看着痛苦的唐岚音和严肃的虞澈，一时有点拿不准情况。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瞬间脸色一变。直接越过了唐岚音二人，朝着病床冲去。

“哥！”女孩声音忍不住拔高，死死盯着那些数据，却在看清数字后，面露疑惑之色。

“……这些数字没什么问题啊？我哥他状况好像挺好……”她别过头去，看向二人，眼中疑惑更甚。好像不明白明明祁玉辉没事，这两个人为什么还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虞澈摇了摇头，神情十分复杂：“这件事可能……说来话长。”他一只手搭在唐岚音肩上，另一手指向那边的女孩，道：

“岚音，我还是先给你介绍一下吧，这位是祁玉青，祁玉辉的亲妹妹。在你记忆里现在这个时间段，你应该……不认识她吧？”

祁玉青听着虞澈的话，更加一头雾水：“虞哥，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有点听不太懂？”

虞澈叹了口气，把唐岚音失忆的事简单跟祁玉青讲了。对方听完后也是啧啧称奇，看向唐岚音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同情和关切。

“没想到失忆这种狗血电视剧里才有的桥段，会发生在我身边的人身上。”祁玉青感叹一句，顿了顿，才试探着问唐岚音，“所以唐哥，你现在是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大一学生，而且真的对我毫无印象？”

唐岚音点点头，表示肯定。看着对方眼中的生涩与疏离，祁玉青就知道这都是真的了。

“啊，原来唐哥以前是这样的啊。”祁玉青看着唐岚音，觉得他这样有些新奇，“大一时候的唐哥居然这么社恐啊？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都毕业了，当时是我哥把你和虞哥介绍给我认识的，我觉得你可有意思了！”

提起自己的哥哥，祁玉青的情绪似乎低落了几分。她下意识瞥了眼病床方向，叹了口气：“时间真的过得很快啊，哥哥这样子已经三年多了，我却总觉得那件事是昨天发生的……”

听到这里，唐岚音再也忍不住，终于开口向祁玉青询问：“所以玉辉他当初到底出了什么事，才会变成这样？”

祁玉青一怔，一时有些出神：“当时，其实是……”

祁玉青跟唐岚音讲了三年前发生的“那件事”。

“其实事情很简单。”祁玉青垂眸，一缕发丝被她别在耳后，“唐哥你也知道的，我哥他，其实是个很热心的人。他平时也很喜欢尽自己所能去帮助别人，三年前那次，是他从一辆失控的卡车下救回了一个年幼的孩子，但他自己却……”

过去三年，再谈当初之事，祁玉青已经很淡然了。也或许并不是淡然，只是单纯接受了现实。

可即便是这样，唐岚音也能看到祁玉青的手微微颤抖。可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果然，亲人出了这样的事，没人能轻易放下。

“……他受了很严重的伤，但也很幸运，卡车侧翻他却捡回了一条命，说是奇迹也不为过。”说到这里，祁玉青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只是即便活了下来，哥哥也变成了植物人。医生说他苏醒的希望……很渺茫，但我和爸妈不愿意放弃，我们真的不甘心。”

祁玉青一时有些失神，尾音都开始发颤。

“哥哥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们怎么可能放弃？这几年我常常在想，为什么是他经历这种事？好人不是该有好报的吗？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她这句话用的是疑问句，只是连祁玉青自己都不知道该向谁发问。

祁玉辉的时间好像停滞在了那一天，连带着祁玉青也被留在那天。

“车祸啊……又是车祸。”唐岚音挠了挠头，想着自己也是因为救人出车祸才失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祁玉辉也算殊途同归。

只是他运气比祁玉辉好一点，只是失忆，而不是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唐岚音忍不住思考，如果自己……变成了祁玉辉这样，自己的父母会不会崩溃？宋林晚那家伙会不会难过，还有虞澈……虞澈他……

看见那样的自己，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唐岚音不敢想下去了，如果真出了这样的事，最难过的一定是他的家人好友。当身份发生调转，祁玉辉也一定会痛骂他是个傻子，连自己都没保护好，还想去救别人。

……就像他现在这样，如果祁玉辉醒着，他也想给祁玉辉一拳。

别总顾着别人，也想想自己啊……

“之后，哥哥也因为见义勇为受到了表彰。当时上了新闻呢，网上讨论他的人也不少。人们都说，他是个英雄。”

祁玉青说着，却突然笑了。只是她这会儿的表情，比哭泣还要难看。

“……可有的时候，我宁可他不当这个英雄。”

“我只是想我的哥哥回来，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