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朝会已散,只剩下一两个大臣低眉垂首,在和皇帝商议边疆割地议和的相关事宜。
大太监兴全举着诗会前三甲的试卷已经在外间候了许久,见几位朝臣出来脸色尚可,一张趾高气扬的面皮瞬间铺满了谄媚,边弓着身子往里走,边高声道:“陛下,诗会前三甲名单已出。”
启光帝看着心情不错,伸手道:“拿来让朕瞧瞧。”
“可还是江家那小子?”他接过试卷漫不经心地问。
“回禀陛下,三甲的名单一向是陛下最先审阅,奴才不敢。”兴全保持着卑躬屈膝的行礼姿势,偷偷透过大拇指交叠的缝隙往上看。
“免礼。”启光帝好似这才发现自己忘了叫人起身,看到殿上之人礼数周全,全然挑不出错处,满意地点点头,将手里的试卷打开。
最外一卷字迹狷狂,七扭八歪的,看得他止不住皱眉,语气间平添了几分不悦:“这谁家小子,竟请不起一个教书先生吗?”
再定眼看去,上面明晃晃写着三个大字:林奕梦。
这名倒是不陌生,每天约着三五狐朋狗友吃喝玩乐,今天偷鸡,明天打鸟,除了读书不行啥都行。
第三名是个不学无术的顽劣小子,字能写成这样倒也不足为奇,但是能做出诗会里位列前三甲的诗就很奇怪了。
可是接下来就更怪。
试卷的首榜竟也易了主,被他从来不参与此等聚会的大哥林静初占了去。
江家大公子夹在两人中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有些奇妙的诡异。
然,韩先生一向公正严明,三甲名单必不会有错漏,所以问题只能出现在其它地方。
启光帝皱眉,看向兴全道:“林家两个小子都参加了这次的诗会?”
兴全点头:“确是如此。长月酒楼三日前已让人传来请帖名单,奴才当时见林奕梦在内也觉着奇怪,怕写错特意多问了嘴,说起来还是兵部尚书方大人亲自为两位公子报的名。”
“方书平倒是好手段。”启光帝表情看不出内容,不知想到什么低声道,“朕听闻方家长女天资聪颖、秀外慧中,想来作诗也是极好的。”
兴全不知上面那位是什么意思,只得将身子躬得更低些,等他继续往下说。
“你去查查。”皇帝没了兴致,将试卷扔在一旁,“方家两个女儿有没有一同去参加诗会。”
*
三甲名单传给皇上审阅后,还需等到侍卫来报外间才可传阅品鉴。
附近有些闲空的都来参观,一二三层的楼梯处早已塞满了人,更有甚者跑到四楼的石阶上等。
侍女们正在抄录三甲诗句,准备多份分发给外间人士,以防他们抢夺给酒楼带来麻烦。
相比林静初的稳重泰然,林奕梦就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虽然空白剧本提供的故事概述少之又少,但他精准地记得,方家大小姐方芝是以皇帝老儿充盈后宫的源头参加的选秀,继而才进的宫。
按照他对诗句的分析,随后议和失败、边疆来犯,兵部尚书自请领兵却打了败仗,最后被下令斩首示众,两女也不得善终,应该是剧本快要接近大结局的剧情了。
无论如何,这段剧情都不可能出现在故事刚刚开了个头的现在。
想到这里,林奕梦又仔细看了看显示屏,确定进度条只更新到15%,主线任务也没变,依旧是阻止方芝进宫选秀。
剧本空间的数值不会出错,上次任务完成只涨了5%,如果这么来算,后面还有十几条情节尚未发布。
这就奇了怪了。
为什么孪生双花的剧本和系统里的剧本空间的时间线竟完全对不上?
他想得入神,没有听到林静初在叫他。还是方芝俯身在他耳侧低唤了两句,才如梦初醒地应了声:“怎么了?”
林静初神情有些异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不太开心,不过也并没有多说什么,示意他往门外看。
外间已经围了一圈抱拳庆贺之人。这点功夫,三甲名单已经传阅的沸沸扬扬,任谁都知道林府的两位公子三甲便占去了两个,榜首都被易了位。
说好的一位不喜聚会,一位大字不识。
这怎么和街头巷尾传言不符啊?!
*
入三甲者需在八十八层阶梯最高处向众人问礼,想必刚刚系统叫他就是为了这事。
“那什么,走吧?”他殷勤地扶着林静初起身,在外人看来,却是好一副兄友弟恭的虚假做派。
阶梯虽高,却并不陡。加之每层不同的石刻图,从八十八层往下看,还是别样一副景致。
林奕梦起了玩心,回头看向三人:“这里一阶一阶蹦下去,应该挺好玩。”
方芝轻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只有方兰撇嘴,嘟嘟囔囔着都16了还长不大,皮孩子一个。
他看向林静初,那人避着他的视线竟然还退了几步,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幼稚!”
“蹦个台阶怎么就幼稚了。”林奕梦不满地还嘴,“要我说你就是害怕……哎!”他突然想到什么,满怀期待地问道,“哥,你不会是恐高吧!”
林静初神色微变,似是愣住了。
“我说准了?你还真恐高啊!”林奕梦叹了口气,“那你真是少了很多乐趣呦。”
他轻声嘟囔:“没有自由,更是可怜。”
林静初不想听他说话,索性闭了眼,良久才长叹一声:“你说是便是吧。”
林奕梦好像看到了他的另一面,见他手足无措的反应竟觉得新奇极了,好像拨开了彬彬有礼的假面,露出更真实的血肉。
他欲再逗人多说几句话时,忽然被下方几十阶台阶处一个身影定住了目光。
林奕梦仔细辨认了一番,虽然昨日天色已晚说不清细节,但看身型越看越像昨日街头被方府收留的少年。
“方姐姐。”他往前方努嘴,“你说我是小孩子,那儿不还有个小孩子也爱来看诗会?”
他语气俏皮,活脱脱的少年恣意。
方氏姐妹俩不疑有它,在人头攒动中艰难地细细辨认了一番,还是方兰最先开口道:“哎,这不是昨天被爹爹接回府的小少年吗?”
林奕梦打起十二分精神。
“确实是。”方芝点头,她一直在看着林静初的神情,见他好像来了兴致,主动解释道,“昨日爹爹在巷口因为天黑路滑撞到了一位少年,本欲赔偿,这小少年却说他家境贫寒,父母双亡,要钱也过不得这个冬天。爹爹一时起了善念,便将他带回府,做个小厮,也算有片瓦遮身了。”
林奕梦将她突然主动这一行径看了满眼,想着原剧本的结局不由叹道红颜薄命。
本欲出口安慰,又见他那今天刚得了皮囊的系统正专心致志地盯着方芝,话到嘴边就变了味,抱拳假模假样地冲两人一晃,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方大人真是大善人。”
也不知又在醋什么。
诗会三甲在外间谢了礼,飞雪诗会就算结束。
林奕梦替兄长谢绝了诸位的晚间邀约,将人塞进已经修好帘子的马车里,嘱咐车夫先行。
走了一会儿,见周围人烟渐少,才放心开口道:“昨日撞马车那人绝对有问题。”
“嗯。”林奕梦掀开帘子一角远远望去,方氏双花正在上车,那少年没一起跟来。
“一个下人,会有专门的马车么?”林奕梦思考,“他已经被方氏两姐妹看到了,却不被邀请同行,又是什么道理?”
“怕毁了姑娘家清誉?”林奕梦摸了半天,终于在里衫摸到了他那张视若珍宝的思维导图,他想了想又迅速否认了自己,“也不对,他是从方氏姐妹俩出府,才会得知她们来参加诗会的。那他为什么关注两姐妹,又为什么要跟过来?”
“而且......”他顿了顿,“不知怎么的,我看那少年不像是从贫苦人家出来的。”
毕竟在娱乐圈混了三年,看人还是有些玄学第六感的。
“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撞上林府的马车是无心之举还是故意为之?还有……”林奕梦神情严肃,“剧情提前了。”
他拉着旁边人细细讲了一遍孪生双花的故事简介,又把分析出的时间线比划着捋了一番。
林静初从他手里接过那张写满字的草纸,沉默了。
林奕梦见他神色倦怠,似乎是今日折腾的太多,这具壳子又大病初愈,索性将纸拿回来亲自同他讲:“下一步我想将春杏作为突破口,方林两位夫人突然礼佛的缘由或许从他身上可以弄清。”
三条街说远不远,说近也算不上近,但这马车和现代的交通工具相比,还真是让人晃得受罪。
林奕梦是真真切切被古代颠簸的马车和崎岖的土路打倒了。
来的时候注意力全在林静初身上,倒也没觉得有什么,这脑子一掺和别的事,就率先发起抗议。
他晕头转向地下了车,对车夫道了声谢,还未能呼吸上几口新鲜空气,便看到言巧急匆匆地赶来,行至他身边,语气急促道:
“二公子,我按照您的吩咐守在春杏送饭的必经之路,但晌午都过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便去厨房查看。结果……”
“结果什么啊,你快说。”林奕梦感觉接下来听到的应该不是什么好消息。
言巧咽了口口水:“结果厨房的人说,春杏一个时辰前已经将夫人的餐盒拿走了,根本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