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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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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长泽将客厅的灯打开,一回头,见盛桉正站在客厅的长沙发后,不自觉地抠着沙发套上的花纹,久久都不带动一下。

怎么,这么喜欢这沙发套?

贺长泽刚想打趣她,却忽然敏锐地发现,她站着的那个位置,似乎是离他最远,离门最近的。

贺长泽一下子就懂了。

他并没有太过觉得被冒犯。事实上,他之前多少觉得盛桉有点莽,现在看来,她倒还有最基本的安全意识。

就是反射弧有点长。

贺长泽没有靠近盛桉,而是将她的拉杆箱提上二楼,而后又刻意压重了脚步声下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片刻后,他拉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走了出来。

贺长泽一边锁房间门,一边指着旁边的一间屋子,跟盛桉道:“这是一楼的客房,里面的东西都是备好了的。今天天色也不早了,你的房间如果收拾不出来,可以先在这里过度一下。”

盛桉后知后觉:“你要去哪儿?”

贺长泽道:“出差。”见盛桉有些忐忑,他就多解释了两句,“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整个十月份我只有上半个月有空。”

这么一提醒,盛桉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贺长泽的公司刚刚成立不久,正是忙碌的时候。他们领证的时间定得比较早,就是因为接下来他需要频繁地出差。

盛桉张了张嘴,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赶夜里的飞机啊?”

贺长泽失笑。

他也没为难盛桉,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冰水,放缓了脚步路过盛桉,从她身旁的衣架上取了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

他将风衣揽在臂弯上,对盛桉道:“我还需要去一趟公司,之后就直接去机场了。一楼我的房间我已经锁上了,剩下没有上锁的地方你都可以进。

“厨房用具是全的,但冰箱里没什么东西了。如果你要自己开伙,需要另外买一些生鲜。小区对面就是超市,他们也提供送□□。

“或者你点外卖也行。

“有事给我发消息,急事就直接打电话。

“我先走了。”

门被打开,又被合上,紧接着是落锁的声音。

盛桉抚着手感格外柔软的沙发套,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十岁那年,刚到许家的时候。

那时候许家已经搬到了现在住的这栋别墅里。这是一种那时候的盛桉根本无法理解的住房规模,它大到日常甚至需要三个园丁才能维护。

十岁的盛桉跟着盛绾下了车,抬头看看高高的别墅的大门,又看着带着笑在门口迎接她们的管家阿姨,忍不住小心问盛绾道:“妈妈,这里以后是我们的家吗?”

话音刚落,她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嗤笑声。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腔调。你隐约能感觉到自己似乎被嘲笑了,但对方连嘲笑你的语气都这样轻飘飘的,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高高在上。你甚至没有觉得很生气,只有一种绵长的自惭形秽感,逼得你忍不住低头,再低头。

十岁的盛桉没忍住,往盛绾身后藏了藏。

再后来,这样的嗤笑声伴随她整个初中阶段,又在她的高中阶段若隐若现,一直到她上了大学,甚至时至今日,似乎都没能成功摆脱得了。

现在,她站在一个新的房子里。

跟十岁的自己不同,现在的盛桉很清楚地知道,这里以后不会是她的家。

但可能是真的见过了世面,也或者是成熟了,她并不觉得彷徨难过,心里反而有一种解脱感。

——先忘记贺长泽吧!反正他也不在。现在,这上下加起来四百多平的复式公寓,是她一个人的!

盛桉没忍住,在沙发上打了个滚,乐出声来。

——

盛桉花了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将自己的东西大致整理好,这才有心思好好参考贺长泽的房子。

房子是复式结构,很是宽敞。一楼除了客厅、厨房和公共的卫生间外,还有两大一小三间独立的房间。最大的那间是贺长泽的屋子,最小的是储藏室,而后是开放的客房以及健身房。健身房里有着一整面落地窗,采光极佳,往外看就是A市高新区临江一角的街景,视野一级棒。

毕竟是客居,主人还不在家,盛桉很有分寸感,并没有碰屋子里的任何东西,只是大致扫了一眼。

二楼的面积比一楼小,但空间上并不显得逼仄。整个二楼除了一间客房以及一间公共卫生间外,剩下的空间都被划入书房,也因此书房的面积格外大。

这也是整个房子里盛桉最喜欢的部分。

书房用的都是原木色的家具,强灯下也只是泛着哑光,风格稍显厚重。除了一套组合沙发外,就是一张很厚实的大办公桌,被同款风格的书架三面环拥着,隐隐透出几分庄重感来。

贺长泽应该也是刚搬进来不久,书架上大部分还是空着的。靠近办公桌的那部分书架倒是被填满了,除了一个个黑色的文件夹之外,最显眼的是立着的一排黑色封皮的书,书脊上印着烫金英文字体,很明显是同一个系列的。

盛桉隐约辨别出一些“chemistry”,“material”,“engineering”之类的字样,就不明觉厉地移开视线。

她绕着书房转了个圈,视线落在办公桌后的那张老板椅上。

她想象一下自己坐在那里,咔哒咔哒敲键盘的样子,没脑补出高大上,倒是把自己逗笑了——虽然她很喜欢这个书房的风格,但似乎和她不太搭。她压不住的,但凡坐在那里,就有种用力过猛的感觉。

盛桉也不觉得遗憾,长过见识后,就心满意足地合上了书房的门,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她现在住的这个房间,可能就是专门给房主家的小辈设计的。独立卫浴、衣柜、书桌一应俱全,附带还有一个飘窗,往外看就是开阔的A市市景的一角,既立足于俗世中,又闹中取静。

盛桉再不能要求更多了,对此十分满意。

她在新书桌上架好自己的电脑,登陆上自己的微信和企鹅号。

五人小群里正在开着群聊,盛桉接入时,发现她们的聊天内容就是她本人——

“松风人呢!人呢?!我要疯了我追连载的啊!她断在这里?人干事?”

“她请假条挂了一周了吧?不是?姐们搬个家搬这么久吗?”

“她不是搬到南极去了吧?”

“她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发财去了?”

“家里拆迁了一朝暴富看不上我们这些穷敲键盘的了?”

“咦好像来了?松风?吱个声!”

盛桉犹豫了下,头一次不是打字,而是开了麦:“我来啦!”

话音刚落,听筒里静默片刻,忽然响起一阵鬼哭狼嚎。

“——我靠真的假的?松风开麦了?”

“歪日!活的?”

“奶奶,你粉了三年在群里从来不开麦的哑巴作者她终于开口说话了!医学奇迹!”

“原来她是请假去修仙治嗓子去了!”

盛桉没忍住笑出了声:“哪有这么夸张。”

事实证明,在一群“老流氓”作者面前,是不能害羞的。一害羞,只会被变本加厉“调戏”——

“我靠刚刚是不是有什么小猫咪在喵喵叫?”

“天呐!骗人!是谁自己吹的一米八五肌肉猛男的?这种小脆音!一听就是软妹!你伤害我的心,需要有感情朗诵一千字表白小作文才能好起来!”

“只有我好奇为什么松风忽然开麦了吗?是被我们独特的灵魂吸引了所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感动得不行于是终于决定跟我们坦诚相见了吗?”

网文作者这个圈子,某种程度上说跟网游里的亲友很像。隔着一个网络,说到底谁也不知道谁,关系好起来能很好,散起来也就这么散了。

这些年同行们聚聚散散,只有她们几个人算是稳定了下来,固定了自己的圈子。好几年这么处下来,除了没有真正见过面,已经称得上是很亲密的朋友了。

有些不好对别人说的话,盛桉反倒愿意在她们这里说一说。

当然,直接说和打字还是有区别的。

盛桉没有闭麦,而是敲起键盘。

群聊里,属于盛桉的头像开始刷新聊天内容——

【说来话长,长话短说。我最近……应该算是被扒了马甲吧。】

这个话题,可能是所有不愿意被扒马甲的作者的噩梦。

“我靠真的假的?”

“完了,已经开始共情了!已经开始生气了!”

“怎么回事啊?”

【还是《小流年》的事……】

事情说起来有点狗血。

大一那年,盛桉注册笔名“半枕松风”,在网络小说平台上写下人生的第一个故事,取名《小流年》。

《小流年》是一个简单的故事。按照平台给的归类标准,无非就是一个青春校园成长暗恋文。

偌大一个小说网站,这样的故事比比皆是。

但盛桉的《小流年》火了,还是出圈式爆火。这是她第一次尝试写故事,毫无经验,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这是一个以情动人的故事。

盛桉那时候只有十八岁,刚刚高中毕业,人生阅历还很浅薄,远远比不上如今的自己人情练达,哪能有那么强烈的情绪力量去感染他人呢?

说起来也不复杂,无非就是四个字——亲身经历。

盛桉那时候困在自己的暗恋心事里,碍于世俗与自尊,不敢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任何一个人。她辗转反侧,日日煎熬,实在是太过压抑了,终于没忍住,将自己的心事重新诉说,凝成了一个关于暗恋与成长的青春校园文,就是《小流年》。

盛桉从来没有指望过《小流年》能火,她甚至没有想过它会被人关注到。所以,她写故事时,仗着没人看就十分肆无忌惮。

就像是写日记一样。谁会在日记里口是心非,对自己撒谎呢?

盛桉将这个故事当成是自我情绪的宣泄,写完了也就完了。

事情在她这里就翻篇了。

可《小流年》却火了,甚至很快出了版,广受好评。

《小流年》火了的日子里,盛桉十分提心吊胆,从不敢谈论,从不敢提及,就怕任何人把她跟“半枕松风”联系上。

这么提心吊胆着好几年,却一直平安无事。一直到她大学毕业,《小流年》传出要影视化的消息。

寻常一个周末,许家家族聚餐。饭后,盛桉在自己的房间里,等来了不请自来的徐希莹。

徐希莹跟她是同一届,是徐起舟的亲侄女,得管徐起舟叫小叔。

徐希莹手里拎着最新出版的《小流年》,质问盛桉:“你是不是喜欢我小叔?”

盛桉在这瞬间,听到了心里的石头轰然落地的声音。那么响,震得她脑海里一阵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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