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尘派，惩戒堂内

掌门程远山端坐在主位，手掌重重拍到桌子上，厉声道：“你可知错？”雄浑的声音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程筠一声不吭地跪在堂下，单薄的身影像一匹倔强的孤狼。连续多日的赶路奔波让她的形容有些狼狈，但她却丝毫不在意。

看她这个样子，程远山怒气似是更甚：“出门之前，我再三叮嘱不要争一时意气，你是怎么做的？拿了武林大会的第三名，你眼里是不是就没有我这个师父了？”

程筠低头：“弟子不敢。”

“不敢？那为什么在武林大会结束后和青门的李宴安私下斗殴。”程远山，“还是说你心有怨气？不甘心为了你师母只拿第三名？”

程筠：“是他辱我师门，我才……”

“糊涂！”程远山大声呵斥，“若是被青门发现你是故意输给李宴安的，取消你的名次，拿不回山生神芝，你要怎么跟你师母交代。”

程筠不再争辩，咬紧牙关，直直地跪在地上。

“今日我要罚你，你可服气？”程远山探寻的眼光落在程筠身上，企图看穿什么。

但程筠只是平静地开口：“弟子认罚。”神色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淡，像是认命一样。

“好，今日我要罚你五十戒鞭，你在这里好好思过。等受过罚了，再来溪草苑看你师母。”说完程远山便抬步离开惩戒堂，自有执刑弟子行刑，即便没有程远山的监督，执刑弟子也不敢对这位大师姐手下留情。

惩戒堂内鞭子被甩得啪啪作响，落到人的皮肉上，程筠攥紧拳头，面上极尽忍耐之色，嘴唇咬得发白，硬是一声痛都没喊。

门外的弟子们光是听这动静都是一阵心惊，“大师姐这次又犯什么错了？怎么刚参加完武林大会回来又要受罚？”惩戒堂惩戒寻常弟子时都是大敞着门的，叫所有弟子过来一齐听训，避免再犯。只有程筠，三天两头被罚，却总是关着大门，大家只能猜大师姐又犯了什么错。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道，大师姐虽武功超绝脑子却不清楚总是犯错，幸好师父容忍，每每受戒都关起门来，保留她的颜面。

“拿的名次不行呗，”梁蚩不屑道，“才第三，真够丢人的。”

新进来的小师妹惊呼：“第三还不行啊？”

梁蚩有心在师妹面前卖弄，更加张狂：“第三算什么啊，往年咱们梁尘派的弟子拿的都是第一，也就是程筠太废物了，才拿了第三回来，把咱们的蝉联给破了，门派之耻啊。”

季容听不下去了，撞开身前的人，愤愤不平地对着梁蚩：“有本事你去拿个第一回来，你连程筠师姐都打不过，还好意思非议师姐？不说你，就说整个梁尘派还有比师姐武功更高的吗？有时间就多花点心思练练你那剑法，别等到过两天连师妹都比不过了。”

梁蚩被下了面子，脸上一阵红一阵黑：“呸，再厉害又怎么样，不还是三天两头要来惩戒堂受过。”

“梁师兄你这么说程筠师姐，你就不怕她以后当了掌门找你麻烦？”不管怎么样，程筠作为现在梁尘派的第一人，众弟子都是有目共睹的，单论武功的话恐怕就连师父都不是她的对手。

“呵就她？你当掌门的机会都比她当掌门的几率高。”梁蚩冷笑，“梁尘派什么时候论武功选掌门了，她呀，以后也只配当一个干脏活的打手。”

“也是，要我说下一任掌门还得是大师兄秦叶，秦师兄人多好啊，有得掌门看重，对我们这些师弟师妹又友爱。”

“可秦师兄武功并不出众啊，光友爱有什么用，他当掌门也不能服众啊，我还是觉得程师姐更好。”

“你且看着吧。”

即便从小到大受罚受惯了的，五十戒鞭也不是好受的，行刑完程筠的后背已是鲜血淋漓一片，大门一开，季容立刻跑到程筠身边扶她起来去上药。

程筠挣扎着起身，强撑着道：“不用了，我先去溪草苑。”

溪草苑在梁尘派的后山，是整个梁尘派最钟灵毓秀的地界，依山傍水，餐霞夕露。

只是现在也萧索了，小屋前的药草田因缺了主人的悉心打理而变得干枯焦黄，瑟瑟挺立在风中，好不可怜。

而它的主人——俞夫人，也就是程筠的师母，正躺在屋内的小塌上，面容平静像是睡着了一样。

自俞夫人一年前中毒起，就一直这样再没醒来，这一年的时间里一直都是程远山日日渡了内力过去维持俞夫人的生命。

程远山也请了不少名医来，可他们甚至连俞夫人中的什么毒都断不出，更别提解毒了。

幸好大师兄秦叶从一本古籍中找到了俞夫人所中的毒——冰蚕毒，古籍中所描述的冰蚕毒和俞夫人的症状很是相似。只是古籍中关于冰蚕毒的内容并不是很多，关于解毒配方也只有一句，需山生神芝搭配来配制。

可具体需要什么来配，怎样配都不清楚，而且山生神芝太过稀有，寻常市面上根本找不到。

这个时候，问鼎台比武即将举办的通知到了。

第三名的奖品恰恰就是山生神芝，而且前三名可以进入凌霄书院三区。

凌霄书院是一个巨大的藏书宝库，将一整个江湖武林的上下三百年纵横几千里统统包含，无论是武学秘籍、医药秘方还是毒药暗器，甚至是江湖辛秘，门派阴私这里都一应俱全。

只不过进入凌霄书院是有门槛的，像是一区只要给钱就能进，里面也都是最基本的藏书，二区不仅要有钱还要有地位，像是世家大族，公侯王爵一类。而三区仅有指定的人才能进。内容的稀罕程度也逐层递增。

除此之外也可与凌霄书院做交易，拿出足够分量的东西做交换一样可以进入相应的区域。就好比程远山手中的游淮剑法，只要他肯拿出来，凌霄书院三区必定会对他打开大门。

游淮是程远山的师弟，自二十年前的问鼎台比武一战成名，其自创的游淮剑法剑气纵横，剑法如神，震惊整个武林。然而问鼎台比武后不久游淮就失踪了，直至今日仍没有下落，游淮剑法自然落到了现任的梁尘派掌门程远山的手里。

程远山本人在武学方面的造诣实属一般，但却极善经营之道，其在位二十年间梁尘派兴盛程度远超往昔。

但江湖从不看这些虚头八脑的，只有武功才能让人信服。因此，即便程远山身为武林八大门派之一的掌门，却并不多受认可。程远山是不会放弃他手里的游淮剑法的，所以只能派程筠去了，只要拿到比武大会的第三名，既能拿回山生神芝，还能获得进入凌霄书院三区的机会，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程远山了解程筠的实力，别说第三，就是第一也能争一争。

但程筠拿第一没有任何好处。问鼎台比武对江湖中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头等的大事，奖品事小，名声事大。但程筠不需要那么大的名声，因为这不是程远山想要看见的。

秦叶拿出金创药洒在程筠背后的伤口上，再一点点清理伤口，辛烈的伤药痛得程筠头皮发麻。

“你做事也该稳重些了，好歹也要给新入门的弟子做个榜样。”秦叶边上药边说道。

秦叶的手法简单粗暴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粗糙了，和他温润的为人完全不像，只是这么些年来程筠也习惯了。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身体因疼痛而震颤，偏程筠死咬着牙，一声都不肯吭。

她也不理会秦叶在身后的“谆谆教诲”，疼痛之余程筠移开目光看向床榻上的俞夫人，“俞夫人还是老样子吗？”

秦叶上药的手一顿，叹了口气：“是啊，老样子。”

“可是雪蚕毒中毒一年之久，人的身体会出现冰僵的反应。”程筠回忆着自己从凌霄书院取回的关于雪蚕毒的文稿，眉目间透出不解。

秦叶清清喉咙，放下伤药说道：“这一年间师父一直都有输送内力维持俞夫人的生机，可能影响了雪蚕毒的侵蚀的速度吧。而且即便是凌霄书院关于雪蚕毒的记载也是少之又少，有没有足够的中毒案例可以研究，兴许个人之间是会有差异吧。毕竟俞夫人中毒才刚满一年，不过，就算这样，你也该知道你的时间不多了。”

雪蚕毒是利用西番雪山上的冰蛹蚕炼制而成，中毒之后人会陷入沉睡状态，然后身体慢慢变得冰冷僵硬，直到最后失去身体机能，变成一具冰脆的尸体，一阵风吹过来都能把尸体彻底吹成碎渣，尸骨无存。

要配制解药除了山生神芝，还需雾灵草和邓林木，三种主药材缺一不可。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去寻找雾灵草和邓林木？”秦叶问道。

程筠刚要回答，呼吸间牵扯到伤处，让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得快，俞夫人没有多少时间了。”

季容走到门前刚好听到这两句，当即推门而入，不满地冲秦叶说道：“师兄你好歹也让师姐休养休养，她刚参加完比武大会不说，还受了这么一身的伤，回来都没有半天你又撵她出去。”

秦叶脸色难看，道：“不是我撵她出去，是俞夫人的病耽搁不起。你不通医术，自然看不出。”

“我就算不通医术，可也知道师母又不是程师姐一个人的师母，总不能全门派上下就她一个人出力奔波，结果养伤的时间都没有。”

秦叶攥紧手中的医书，一言不发。

还是程筠出言阻止：“行了，我明早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