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死丫头还敢跑？”周大娘恶狠狠地追在后面，看到程筠等人蓦然顿住脚步，疑惑的眼神上下打量一通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站我们家门前干什么？”
众人都有些踟蹰，不知怎么开口，还是宋嘉运试探地问道：“这是周福达的家吗？”
“找我们家老头子干嘛？”这话就是确认了的意思。
来之前大家都想过程筠亲生爹娘家可能很穷，却没想过是这样粗鄙的一家人。
宋嘉运看看程筠，想了想道：“我们…….我们想来讨口水喝。”这个借口找得确实有够烂，但宋嘉运尽力了。眼看着家人不咋……良善，还是先摸摸底，再让程筠决定要不要认吧。
“专门来找我家喝水？”周大娘一脸狐疑。
“还想在您家蹭顿饭，”宋嘉运眼睛左瞟右瞟，终于想好了说法，“我们是专门来吃农家饭的，城里面吃不到，就听说您周大娘手艺好，专程过来的。”
周大娘仿佛还在思考，看这群人男俊女美倒的确不像是村里人，穿着也好。只是……不能让他们白吃饭，她得好好想想要他们多少银子。
程筠解开荷包，递出十两银子，“不白吃，麻烦……大娘了。”
周大娘一看银子，眼都直了，立马喜笑颜开接了过来，一边把他们往里迎，一边吆喝着，“孩他爹快起来，快出去张罗些酒肉来。”
一直在里屋歪着抽烟袋的周福达闻声不紧不慢地起来，直到听周大娘说完脸上才露出喜色，急匆匆地出去张罗。
看着周家二老的长相似乎和程筠并不相似，周福达黝黑干瘦，周大娘臃肿精明，怎么看都和程筠差得多。
程筠拉过小姑娘问她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就叫小丫头。”周大娘在旁边抢着说。
程筠看着怯生生的小姑娘，身上穿的是破破烂烂的单衣，虽然周家夫妇也都穿得朴素，但也比小姑娘身上穿的好多了。
“刚刚为什么挨打啊？”
周大娘又抢着说：“死丫头嘴馋得很，吃饭的时候就知道夹肉吃，那肉多贵啊，我们都舍不得吃，都让她吃了。”
小姑娘不服气地喊道：“奶奶偏心，我才吃了一块，弟弟都吃了好多块了你也不说。”
“死丫头还敢顶嘴，你弟弟吃肉那是长身体呢，你吃肉有什么用？”
宋嘉运看不过去，说道：“她这么小也得长身体啊。”
周大娘不敢得罪主顾，却又不服气，嘟嘟囔囔道：“丫头片子有什么好长的。”
程筠环顾四周，其实周家的条件并没有那么差，屋舍不小，院子里还养着些鸡鸭，周福达还抽得起烟袋，怎么也不像是吃不起肉的样子，何苦就为了一口将孩子打成这样。
程筠翻开小姑娘的袖子，发现胳膊上深深浅浅的有不少伤痕，应该都是被打的。
周大娘看程筠的动作有些心虚，道：“这丫头平时太淘气了，不打不行，怕她出去惹祸。”
“这还是亲生的吗？”宋嘉运小声吐槽。
不多会儿，周家就张罗除了一桌十分丰盛的饭菜，这时程筠等人也见到了程筠的哥哥嫂子还有外甥。
程筠的哥哥倒是和周家夫妇长得很是相像，只是他们一家人和程筠都不大像。
小姑娘的弟弟叫二虎长得也虎头虎脑的，看见这么一桌好吃的，眼睛都亮了，立刻想伸手去拿，被周大娘讪笑着拉了回来，小声教育道：“这是给人家吃的，咱们一会儿再吃。”
云时：“不用客气，大家一块吃吧。”
程筠也点点头，周家人才敢坐下来。
宋嘉运和这家人闲聊套话：“大娘你家里就一个儿子吗？”
周大娘骄傲道：“我就这一个儿子。”
“我以为你们乡下人都会多生几个孩子呢。”
“害，生那么多又养不起，要我说就得把这小丫头卖了才好，整天吃白饭还不听话。”
周福达不同意：“哎，已经养了这么些年了，不如再养两年，过两年就能换彩礼哩。”
宋嘉运愕然：“她才几岁啊？”
“不小了，乡下人成亲都早。”
宋嘉运不想说话，眼前的小姑娘不过七八岁，过两年也才十来岁，那也没有这么早的啊。
周大娘好像想起了往事，回忆道：“我当初也生了个姑娘，就是给人抱走了，现在想想也十几岁了吧，应该都成亲了。”
“对对，当年是个什么门派的人抱走了，也都跟你们一样，腰上别着剑。要我说他还欠我们家一份彩礼钱呢。”
“啊不是，你养都没养人家还还要彩礼啊。”
周福达喝了酒胆子也壮了，筷子啪地一声撂在桌上，指着宋嘉运，情绪激动道：“没养她我就不是她老子了吗，她出嫁她就得把彩礼钱给我。”
宋嘉运看了一眼程筠，弱弱道：“说不定她还没成亲呢。”
“没成亲就回来，我给她说门亲事，隔壁二牛就不错。”周福达大着舌头道，“什么门派来着，梁什么，梁尘派对就是梁尘派，我早晚要上他们门派要钱去。”
宋嘉运：“人家白给你养闺女，你还找人家要钱？你当初不都把闺女卖了吗？”
“就算我把她卖了，我也还是她老子，她有钱就得给我。”
“那她要是不想成亲呢？”
“什么不想成亲，女娃娃哪个不嫁人，她要是敢不听我的，我就把她关起来狠狠打几顿，再饿她几天，我看她还敢不听我的。”
宋嘉运不再说话，心想你也得打得过啊，你们一家加起来也只有被程筠吊着打的份儿，心里也对这家人感到不耻。
程筠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给小姑娘的碗里夹了一个鸡腿，二虎看见了当即伸手抢了过去，小姑娘不服气去抢，被周大娘狠狠甩了两个打耳光。
小姑娘哭得撕心裂肺，周大娘还吼她：“哭什么哭，不要脸的东西，还敢跟你弟弟抢。”
“是姐姐给我的，是姐姐给我的。”
“闭嘴，丢不丢人啊，就为了个鸡腿哭成这样，真是没见过这么馋的丫头。”
二虎看见姐姐哭了也丝毫不在意，故意大口大口咬着鸡腿刺激姐姐。
闹成这样，众人都没什么心思吃了，只看程筠是什么意思了。
程筠擦擦小姑娘的眼泪，对周家人道：“你们既然要卖了她，不如卖给我吧。”
又问小姑娘：“你愿意跟我走吗？”
小姑娘看看一脸得意地吃鸡腿的弟弟，又看一眼周家人，坚定道：“我愿意。”
周家人没一个管小姑娘怎么说的，只顾着聚在一起低头商量价格。最后周福达伸出他黑黢黢的手，“五十两，少一个子都不卖。”
五十两算得上是狮子大开口了，可能是因为他们一开始出手便太阔绰，所以他们才敢要那么高的价格。
谁知程筠一点儿还价的意思都没有，干脆掏出五十两放到桌子上。
“以后，便和你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程筠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而周家人根本没注意听她说话，只顾着把银子揣到怀里，随口应着：“好好。”
饭没有吃完程筠便带着小姑娘一起走了，出门的时候，周家人没表现出半点对小姑娘不舍和挽留，只顾着在堂屋里喜气洋洋地商量着要拿这些添些什么东西。
出来后，程筠对着小姑娘道：“以后你就叫周新吧。”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以后便都是新的开始了，你再也不是需要为了一块肉而争抢的小丫头了，以后你会见识更广阔的天地，明白这一切不过只是过眼云烟。”
程筠从小在梁尘派虽天赋极高，可还是免不了被一些小孩骂没有爹娘要，其实她很在意，但她只能装作不在意，因为师父跟她说她的爹娘早都死了。她有无数次幻想过，如果她在爹娘身边长大，她会过什么样的生活。
如今看到周新，她心底的一切都有了答案。没有释怀，只有那不可言说的恨意，他们明明知道该怎样爱人，却不肯爱她，他们明明没有那么贫困，却还是选择放弃她。
是她，也是周新。
众人重新赶路，只是走到一半，突然下起大雨来，大家停滞不前不知该继续往前冒雨赶路好，还是先停下来避雨好。
只听山谷中突然响起巨大的轰鸣声，河流也变得浑浊。
程筠和云时互相对了眼神，“不好，是泥石流。”
回头看去，有好几户人家就坐落于山中，若是泥石流突然爆发，这些人必定是活不了的。
程筠先将宋嘉运管岚岐枝和周新安置到高处，随后回去通知那些人家。
“先去上面那几家。”周家是在山脚下，没那么快到他们那儿。
程筠的轻功虽不如云时，但也是飞檐走壁，神行百变。
两人上下几趟便把山上几户人家都带了下来，轮到周家的时候，轰鸣声越来越大，泥石流从山间喷涌而下。
看着还未来得及逃出的周家，大家慌了神，“这可怎么办啊？”
只有程筠一脸平静：“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