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火堆周围等着吃晚饭的族人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困。一个个眼睛瞪如铜铃,要么盯着火堆上的石锅,要么盯着兽人手中树枝,比打了鸡血还兴奋。
确实很难不兴奋,花时安都困迷糊了,但闻着空气中浓郁的肉香,愣是强打起精神,撑开眼皮子。
石锅“咕嘟咕嘟”冒着泡,奶白色肉汤中,大块大块的肉与隐约可见的生姜、石黄皮、蘑菇干一同翻滚。
而兽人手中树枝,肥厚的腿肉烤至两面金黄,正“滋滋”往外冒油,油烟顺着风蔓延,整片空地都弥漫着香掉下巴的烤肉味。
喉咙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花时安的心态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开始的抗拒,到后来的好像还行,再到什么时候熟,真的好饿。
也不能怪他不坚定,未处理的绿鬣蜥看着狰狞可怖,实属让人下不去嘴,谁承想扒皮剁成块,大蜥蜴与那纯良无害的兔子竟别无二致。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香,真的太香了。
听了花时安的建议,蜥蜴肉炖之前焯过水,又放了亚兽人带回来的生姜、石黄皮和之前晒的蘑菇干。生姜去腥,蘑菇提鲜,这锅汤的味道绝对差不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族人灼热的视线都快把石锅盯穿了。终于,随着一声嘹亮的高呼,炙烤已久,炖煮软烂的蜥蜴肉可以开始享用了。
空地顿时乱成一锅粥,围坐在火堆四周的族人像是馋疯了一样,一窝蜂似的涌上前,伸长手臂递出属于自己的竹筒,毫无秩序可言。
肚子真饿了,花时安也准备拿着竹筒去挤一挤,然而没等他站起身,一只粗砺宽大的手忽然从他手中夺走竹筒。
他保持握竹筒的姿势顿了几秒,等他回过神时,竹筒又回到了自己手中,还多了满满一竹筒,冒着热气的肉。
速度快到连好心人是谁都没有看清,花时安后知后觉地伸长脖子朝前方望去,一眼便看到人群中高大的身影。
还挺热心,花时安笑了笑,注意力很快就被竹筒吸引。
煮熟后的蜥蜴肉更像兔子肉了,全是瘦肉,一点肥肉都见不着。大抵是生姜起了作用,花时安凑近闻了一下,没什么怪味,只有一点微弱的腥味。
不管了,强迫自己忽略这是蜥蜴肉,花时安夹起一块连着骨头的肉,狠下心来咬了一小口。
就是这一口,新世界大门缓缓打开了,花时安视死如归的神情转变为疑惑,再通过咀嚼渐渐化为欣喜。
肉质饱满细腻,入口滑嫩,炖了这么久却一点儿也不柴,蘑菇与肉香融合,格外的鲜美。不过吃着不像寻常兽肉,没有过多的脂肪和筋膜,更像是——田鸡。
不是一点点像,这口感这味道,几乎和田鸡一模一样。
原来网上说的鸡肉味是田鸡?
心底的抗拒尽数散去,花时安端着竹筒大快朵颐。
而炖肉还没吃完,族人们又分了外焦里嫩的烤肉,石锅中也重新煮上了马齿苋。一口肉一口菜一口汤,所有人都吃得格外满足。
吃完烤肉,竹筒里的炖肉捞干净,花时安已经有点撑了。
汤实在喝不下了,本想着剩点就剩点,但无意抬头看到那些意犹未尽,还要把竹筒涮一遍的族人,他默默端起竹筒,小口小口地喝。
“祭司大人。”
身后传来一声轻呼,花时安回过头,发现找石黄皮回来的小亚兽岩知乐从另一个火堆朝他走了过来。
他手里端着竹筒,树枝筷子上夹着一粒煮熟的石黄皮,似乎仍有不解,皱着眉头站在花时安身后,“我还是不明白啊祭司大人。我找的石黄皮分明就很好吃,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觉得长月月找的姜更好?”
成绩优异的小孩没有取得第一,不服气得很。
花时安莫名觉得好笑,耐心与他解释:“那会儿不是说了嘛,生姜和盐一样,是一种很重要的调味品。就像你刚刚吃那些肉,它本身可能很腥,但生姜能将腥味去除,从而让肉变得更香。”
“可、可我也没吃出腥味和姜的味道,”岩知乐瘪着嘴小声嘟囔:“石黄皮又好吃又能治病,我感觉比姜更有用。”
显然怕花时安误会,说完他又赶忙补充了一句:“我、我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哦祭司大人,只是、只是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
有话直说总比拐弯抹角强,花时安一点儿不恼,继续与他解释:“要对比才能体现出姜的妙用,可以这样,下次煮肉其中一锅不放姜,到时候你尝尝就知道了。”
“姜不仅是调味品,它和石黄皮一样,也可以用来治病。没胃口吃饭的时候喝点姜水,开胃健脾;天气热的时候喝点姜茶,防暑降温,还有很多很多作用。”
虽然大部分听不懂,但姜的用处明显更多,岩知乐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很彻底。他小脑袋一下子就耷下去了,垂头丧气,“我知道了祭司大人,那我先走了。”
“等等。”花时安叫住他,嘴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不要气馁,输赢都很正常,你找到石黄皮已经很厉害了,下次再加油。”
似乎被打击得不轻,听到这话,岩知乐下意识摇摇头,“算了不好玩,我还是老老实实捡板栗去吧。”
花时安挑了下眉,“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
岩知乐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什么可惜了?”
花时安眼眸微垂,失落地叹了口气,“看你们这样找植物挺有意思的,我本来还想着参与一下呢。你们不是让我说谁找的植物最有用嘛,光说总觉得差点什么,比如……奖励。”
“你应该也听说了,我最近刚好在做东西,我可以拿出一样东西作为奖励,送给找到有用植物的第一名。”
“是那个!背篓和簸箕?!”蔫儿哒哒的岩知乐忽然来劲了,果断往花时安面前一蹲,忙地追问。
刚才吃饭他就看到了背篓和簸箕,特别想要一个背篓,这样外出就不用用手拿东西了,还可以装更多更多,方便得很。
花时安摇摇头,“背篓明天开始编,采集队的人以后都会有。我拿出来的东西呢,以后也会教大家做,不过得自己动手。”
“到底是什么呀?”岩知乐等不及了,激动地搓手。
花时安:“拿到第一的人可以找我领一条裙子,一条比草裙更结实,更舒适,可以穿很久的棕裙。”
“哇,祭司大人我我我,我还要玩。”岩知乐激动得手舞足蹈,差点原地蹦起来。
花时安:“刚才不是说没意思吗,还是算了吧。”
“不要!谁说的,反正不是我!”
日子逐渐稳定,族人很容易安于现状,一点小奖励就能调动积极性,还能找到更多的植物,花时安何乐而不为。
当然,每天给一次奖励还是有点吃不消,怕忙不过来,所以他将活动时间设为三天,三天评选一次,发放一次奖励。
*
偶然抓到的绿鬣蜥打乱了安排,为了以后经常能吃上肉,第二天,红勇在采集队中挑了五个身强力壮的兽人,组了一支专门寻找猎物的狩猎队。
狩猎时常伴随着危险,以往的狩猎队都是二十个兽人,如今六个人一支狩猎队太过脆弱单薄,木族长不放心,最后看向花时安所在的煮盐队,将仅有的两个兽人也安排到狩猎队。
莫淮山与红简加入狩猎队,红映兰留在部落教伤患老人编竹具,如此一来,他们的煮盐小队可以说是原地解散。
当然也不可能让花时安一个人捡柴、煮盐,有两个兽人恢复得差不多了,木族长便让他们跟着花时安,干些不费力气的活儿。
刚教会一点的徒弟就这么跑了,花时安还有点舍不得,不过想着那肉的滋味,他又释然了。干活嘛,跟谁都一样。
两口沉甸甸的石锅要搬去乱石滩,而新来的兽人又不能干重活,为此,狩猎队在出发前又派了四个兽人帮忙过来抬石锅。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花时安一猜就有那人的份。
果不其然,吃过早饭他返回树洞放竹筒,再出来时,莫淮山和另一个兽人已经抬上了大石锅,正吭哧吭哧地往森林里走。
花时安小跑着追上前,看着兽人沐浴在阳光下的侧脸,为昨晚的事情与他道谢:“淮山,昨晚谢谢你帮我盛肉。”
“祭、祭司大人。”
扭头看到花时安,莫淮山莫名紧张起来,说话也更磕巴了,“给你盛肉是应、应该的,本、本来就该让祭、祭司大人先吃。”
花时安眉头一皱,似有不解地看着他,“这么紧张做什么?昨天夜里梦到我吃人了?”
“没,没有!”莫淮山飞快地摇摇头。
总觉得兽人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花时安瞄了他两眼,清了清嗓子道:“以后别叫祭司大人了,怪怪的。我们是朋友,叫全名或者时安都行。”
莫淮山明显一愣,低头看着脚下路面,没什么底气道:“不、不行,这不好,你是祭司大人,不能直接叫名。”
有这么严格吗?
花时安回想了一下,昨天红映兰分明还叫他时安来着。
没必要强求,花时安没再说话,这一路在沉默中度过。
直到石锅搬到乱石滩,架在了火塘上,花时安再度看向气喘吁吁的莫淮山。本想和他说捕猎注意安全,但兽人一刻未停歇,放下石锅转身就走。
感觉出哪里不对劲了,这人在有意疏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