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我既不肯回家蒙头大睡,也不肯吃退烧药,一整个上午,顾怀悯时不时就一脸忧愁地把手伸过来摸一下我的额头。
他每摸一下,我就得安抚他一下。
“我真的没事。”
“是的,没有任何不舒服。”
“你看我解题的思路就知道我现在不是一般的清醒。”
“我没有其他症状,现在就是去医院医生也只会建议先观察的。”
“我吃了布洛芬会胃疼很久,得不偿失啊,顾怀悯。”
“……”
我真的快要被顾怀悯烦死了。
他的手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冷,贴在我额头上的时候效果堪比冰敷,次数多了之后我脑门上的温度还真的降下来一点。
我松了口气,以为顾怀悯终于能消停会儿了,结果他的手又开始不放心地往我脖子上贴,我被他冰得一激灵,忍无可忍地抓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继续往里探的动作,“你他妈摸够了没,我要是个女的,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故意借机性骚扰了。”
“……”
顾怀悯下巴往后缩了缩,左右看了两眼,抬起眼皮像小动物一样一脸惊奇地盯着我看了两秒,小声道:“你胡说什么,把我手放开。”
“这节课不是自由背诵吗,”我把顾怀悯的手拽到桌子底下握紧了,“就这样背吧。”
顾怀悯挣了两下没挣开,放弃了。
上午最后一堂课结束,我赶在顾怀悯开口之前说:“今天中午你要一个人吃饭了哦,我不能陪你了。”
看得出来顾怀悯原本准备了一大堆说辞打算劝我回家休息,听见我说的话之后又全部咽回肚子里,他松了口气,但并不怎么高兴地点了点头,“哦。”
我怎么感觉他有点失望呢?
“怎么,舍不得我啊?”我笑着调侃道。
“嗯。”
我:“……”
菩萨。
他竟然承认了。
我只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立马高兴道:“那我先跟你一起去食堂吃饭吧,反正我回家也得吃饭的。”
周玉林说得对,晚上再搬也不是不行。
“不行。”顾怀悯的手还被我握着,他甩了甩,“你赶紧回家吧,还能多睡一会儿。”
我松开的一瞬间,发现顾怀悯原本白净的手腕上留下了几道清晰的指痕。
是被我抓的吗?我有点错愕地看着他。
顾怀悯不怎么在意地活动了一下腕关节,问我:“你怎么还不走?”
要不要现在就告诉他?
老实说我不是很确定我住校这件事对顾怀悯来说是惊喜还是惊吓。
万一是惊吓,他不会阻止我吧。
毕竟他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思索一番,最终还是决定晚上再跟他说,到时候木已成舟,他不同意也没辙。
“你的饭卡是不是还在我这里?”我在课桌上四处翻了翻,没找到。
“你落食堂了。”顾怀悯说。
“啊?”我抓了抓后脑勺上的头发,“我昨天吃完饭忘了拿?”
“不止昨天,你每次都不记得。”顾怀悯说。
“以后饭卡还是你拿着吧,别给我了。”我讪讪道。
“没关系。”教室人走得差不多了,顾怀悯起身往外走,“我记得就行了。”
“行吧。”我追上去勾住了顾怀悯的肩膀,“一起下楼总可以吧。”
顾怀悯压了压嘴角,没说话。
这么开心吗?
就因为我要跟他一起下楼?
“傻乐什么呢?”我问。
“没什么。”顾怀悯加快了脚步,“走快点。”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多笑一会儿,我想了想,问顾怀悯:“你怕痒吗?”
“嗯?”
“就是挠痒痒的时候,你最怕别人挠你哪里?”我问。
“我不知道。”顾怀悯沉默了一会儿,“没有人挠过我。”
他是懂怎么让我心软的。
“我试试。”我拉住顾怀悯,在楼梯转角处把他推到墙上,隔着衣服轻轻抓了抓顾怀悯的腰。
顾怀悯好像好没什么反应,不仅没有笑,反而浑身都绷紧了,就连呼吸都屏住了。
我又用指尖慢慢刮了刮他的喉结。
顾怀悯还是没笑,倒是咽了下口水,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从美学的角度来说,顾怀悯的喉结真的长得很漂亮。
无论是形状,大小,还是和整个脖子的比例都恰到好处。
其实不止是喉结,顾怀悯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透着一种经过极致的精雕细琢之后反而显得浑然天成的味道。
像布鲁诺·瓦尔波特手下的雕像。
艺术品总是会给人一种易碎的感觉,但布鲁诺·瓦尔波特的每一件作品都是用木头做的。
充满了原始的、野生的朴拙感。
明明知道那些作品的原型都是现实生活中的普通人,但每次去线下看他的展出,都能从那些雕像的眼神里窥见一丝神性,仿佛带着几分对世人的悲悯。
人好看到一定地步,就会沾染一点神性吗?
我有时候会想,也许那些好看的人本身就是神的手迹。
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得到了神的偏爱。
事实上,顾怀悯比布鲁诺·瓦尔波特的雕像还要更好看一点,他是真实的,生动的,近在眼前的。
就好比现在,此时此刻,他脖子上的皮肤会因为我的触碰而泛红。
呼吸的节奏也因为肌肉长时间的紧绷而变得急促,他的眼睛看向不同的方向时候,高光的位置也会随之发生变化。
顾怀悯的每一秒中都是不一样的。
我怔怔收回了手。
“你的腰和脖子很怕痒是吗?”顾怀悯突然问。
“啊?”我还没彻底回神,顾怀悯的魔抓已经朝我伸了过来。
“靠哈哈哈哈哈,顾怀悯,住手,哈哈哈哈哈,救命哈哈哈哈哈哈,停停停,我错了,哈哈哈哈哈哈哈顾怀悯!我要生气了哈哈哈哈哈哈……”
“你错哪儿了?”顾怀悯一边对我上下其手,一边冷冷问。
这是什么死亡问题。
“我不知道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要笑得喘不上气了,不是说没人挠他痒痒吗,那他应该也没挠过别人啊,为什么手法如此娴熟,好气。
顾怀悯不停在我身上捣乱,一直到我笑得咳嗽起来,他才松手。
我服了。
我扶在墙上,一边喘气一边说:“我看我不用回去了,已经出一身汗了。”
顾怀悯闻言摸了摸我的脖子,一本正经地吐槽:“骗人,根本没出汗。”
“滚啊。”我笑着拍开他的手。
顾怀悯盯着自己被抽红的手背,“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吧?”
“放火。”我细细体会了一下这两个字,点了点头,看了顾怀悯一眼,“行,我晚上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放火。”
到了一楼,周玉林已经等在门口了。
“舅舅。”我跑了上去。
周玉林扫了我身后的顾怀悯一眼,把头盔扔给我,“事情办妥了。”
我戴上头盔,跟顾怀悯说了声再见,坐上了周玉林的摩托车。
“舅舅,一会儿吃完饭你可以开那辆黄色甲壳虫送我回学校吗?”我问。
“甲壳虫后备箱太小了,你的行李放得下吗?”周玉林一边发动机车,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都是夏天的衣服,一个箱子绰绰有余。”我说。
“主要是床品占地方。”周玉林解释道,“宿舍没有床垫,一时间也买不到现成的,得垫两床棉被在下面,不然太硬了。”
“没事儿,我睡得着。”我拍着胸膛保证。
“你是睡得着,明天一觉醒来腰酸背痛,影响学习。”周玉林说。
“行吧。”我妥协道。
吃完午饭,我立马开始跑上跑下地收拾行李。
原本以为东西不多,没想到最后装了满满两大箱子。
而且还都扣不上。
周玉林蹲在一旁帮我把不必要的东西一样一样挑出来,“你带这么多衣服干嘛?”
他大概数了数,“这些都够你每天不重样穿两个星期的。”
“我懒得洗,多带点总没错。”我解释道。
“那你带一个星期的就行了啊,你周末也不打算回家吗?”周玉林问。
“回吧。”说实话我暂时还没想这么多。
“那你挑几套喜欢的,剩下的全部拿出来。”周玉林说。
“这些我都喜欢,要不你还是开那辆加长版奔驰吧。”我提议道。
“……”周玉林又往里翻了翻,“你不是不洗衣服吗?带这么大一瓶洗衣液干什么?”
“呃……”我抓了抓头发,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只好敷衍道:“这个你先别管了,舅舅。”
“再拿一个箱子吧,你这肯定盖不上了。”周玉林叹了口气。
“好吧。”我赶紧跑到楼上又拿了一个箱子下来。
把东西匀了匀,匀完第三个箱子还有点空位,我想了想,找了一个塑料袋,起身去零食柜装了一堆吃的。
周玉林瞅了眼又吐槽道:“你又不是不回来了,带这么多零食干嘛?全是辣的,吃多了上火。”
“嘿嘿,”我笑着合上行李箱的盖子,扣好锁,“我拿去分给室友吃。”
周玉林把车开到院子里,拉开车门,把棉被放到车座上,然后打开后备箱,“你那单独批的一间宿舍,在三楼,你一个人住,分给谁吃?”
我把行李箱一个个拧出来搬到车上,“顾怀悯啊,我妈上次不是说了吗,让他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沈另蹊,”周玉林盖上后备箱的盖子,突然严肃道:“你搬到学校去住是不是就是为了他?”
“当然不是啊。”我反驳完,看了看周玉林的脸色,“不过,如果是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周玉林看了我一眼,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但你是不是对他太好了?没见你对其他人这么上心。”
“他对我也挺好的。”我坐到副驾上说。
“你对你怎么好了?我看都是你上赶着。”周玉林吐槽。
“你不懂。”
顾怀悯他只对我一个人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