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干嘛呀?”沈另仪皱着眉小声抱怨道:“顾老师在给我讲题呢。”
顾怀悯神情自若地坐在旁边,对这个称呼不置可否。
“顾…老师?”我的语气疑惑中夹杂着一丝不爽。
沈另仪点了点头,“是啊,顾老师可厉害了,他教的方法比我们老师教的还好用呢。”
合着我费劲栽半天树,你先乘上凉了是吧。
顾怀悯都还没教过我呢。
我挤到他俩中间,不耐烦地对沈另仪说:“别碰他的手,他胳膊刚刚脱臼了。”
“我知道啊,”沈另仪一脸我又不傻,“脱臼的又不是这一只手。”
“……”我敲了敲他的脑袋,“不是说好自己乖乖写作业,不许烦人吗?”
沈另仪捂着头哎呦一声,不服气地嘀咕道:“人家顾老师没有嫌我烦呀。”
还人家顾老师。
呵。
我拍了拍沈另仪的肩膀,随意指了一个离得比较远的位置,“坐到那边去。”
沈另仪抱着我探出头,可怜兮兮地看向顾怀悯。
怎么回事?我前后离开了一共不到十分钟,他们俩已经发展成这种可以撒娇的关系了吗?
我震惊地看向顾怀悯,“你对他做了什么?”
顾怀悯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也没有理会沈另仪的卖萌,平等地无视我们两个人。
我吐槽道:“沈另仪,你也有卖萌给瞎子看的一天。”
这下沈另仪脸上的表情是真的有些可怜了。
我得意地挑了挑眉,催促道:“还不快去。”
真是奇了怪了,顾怀悯平时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对谁都没有好脸色,沈另仪怎么一点儿都不怕他呢?
沈另仪见没人帮他说话,满脸遗憾地拿着自己的作业本走了。
我成功坐到他的位置上,把带过来的东西放到顾怀悯面前。
顾怀悯将那两只笔挪到一边,拿起试卷上下翻了翻,没看到夹在里面的检讨书,立马站了起来。
我搭着他的肩膀把人按了下去。
“你写的检讨书我看到了,我…我收起来了。”
我为什么结巴了一下?
“哦。”
还好顾怀悯并没有在意这种细节,听说我收起来了,也只是不咸不淡地看了我一眼,就把视线放到面前的卷子上去了。
他盯着第一道选择题看了半天也没有动笔。
二十秒钟过去了,我都在心里列出公式了,顾怀悯还没找到解题思路吗?
不应该啊,他难道是在心算?
这道题也能心算吗?
不愧是学霸啊。
一分钟过去了。
顾怀悯还没得出答案,这效率也不高啊,我在心里吐槽道。
“你怎么还不走?”顾怀悯突然头也不抬地问,语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咋了,你们学霸做题也怕人在旁边看啊?”我好奇地问。
顾怀悯没有说话,大概懒得理我。
“别告诉我这题你不会。”不可能的事。
“这不是我的笔。”顾怀悯淡淡道。
“……”
“别挑三拣四,”我拿起红色那支旋开笔帽,硬塞在顾怀悯手上,强势地握着他的手在草稿纸上画了几个连续的8字,“这是我最好用的一支笔了。”
顾怀悯的手变得好烫,呼吸也略显急促,但却没有推开我。
“那个,”我松开手,顾怀悯的头发好像也有点长了,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有点像女孩子留的那种干净漂亮的短发。
我有些不自在地说,“检讨书的事谢谢你。”
顾怀悯握着笔的手紧了紧,“不客气。”
他好像一个努力模仿人类社交礼仪的人机,说这种话的时候语气说不出的僵硬。
搞得我也有点尴尬。
“那我先回去收拾了,你做试卷吧。”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也有点热是怎么回事?
“嗯。”顾怀悯应道。
呼,我在心里舒了口气,终于聊完了,我转身往外走,没走两步,身后突然又传来顾怀悯的声音:“要帮忙吗?”
“啊?”我回头,一时间有点拿不定主意,也不知道顾怀悯是真的想帮忙还是在跟我客气,“不用了吧,医生不是说让你好好休息。”
“我又不是两只手都废了。”顾怀悯毫不在意地说,好像脱臼只是家常便饭。
应该不是在客气,他看上去挺认真的。
“那走吧。”我点了点,虽然用不着顾怀悯帮忙,但是正好,我有话想问他,当着沈另仪的面不太方便。
我上前一把搂住顾怀悯的肩膀,他皱着眉往旁边瑟缩了一下。
“怎么了?”我问。
顾怀悯摇了摇头,“没事。”
我在顾怀悯后背上四处按了按,他始终绷着脸一言不发。
到了1班教室,我随便找了个板凳让他坐着,“校服脱下来我看看。”
刚刚在医务室只跟医生说了胳膊脱臼的问题,我都忘了,他后背还挨了一下。
“我没事。”
“让你脱你就脱。”我莫名有些烦躁。
怎么这么倔强呢?
顾怀悯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眼神有些复杂。
“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你选一个吧。”我威胁道。
顾怀悯抿了抿嘴,有些无奈地转过身把校服外套脱了。
还剩一件薄T恤,他两手交叉撩起衣摆正要抬手,我想起医生的叮嘱,忙止住了他,“这件不用脱了。”
我从背后把顾怀悯的衣服掀到肩膀上,“自己按住。”
顾怀悯抬起右手按住了。
他背上又是一大片众横交错的青紫,严重的地方都肿起来了。
“刚刚在医务室怎么不说?”我气不打一处来。
“不怎么疼。”顾怀悯的声音很轻,“这点小伤不用管,它自己过两天也好了。”
“废话真多。”
我掏出口袋里那瓶红花油,拧开盖子,倒了几滴在掌心,用手揉开,轻轻贴在顾怀悯背上受伤的地方。
顾怀悯身上很热,相较而言我的手心还是有点冷,贴上去的时候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被冰的,他背上的肌肉轻轻颤动了一下。
“要轻点儿吗?”我下意识收回手。
顾怀悯偏过头看了眼我放在桌子上的红花油,问我:“你怎么随身带着?”
“可不得随身带着吗,这每天水深火热危机四伏的。”我一边调侃,一边给他换了个地方继续抹药,“这不立马就派上用场了吗。”
顾怀悯垂着眸子轻轻勾了勾嘴角。
“你还笑得出来?”我震惊道。
受伤还这么开心。
顾怀悯闻言立马压平了嘴角。
他五官锋利,眉眼深邃,鼻梁直挺,整张脸上唯一看上去线条比较柔和的地方就是他的嘴唇,唇形饱满,唇中线放松状态下微微下撇,笑起来即便是很细微的表情也能被捕捉到,不笑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很像是在摆臭脸。
“刚刚傻乐什么?”我没忍住问。
“还以为你把这瓶红花油扔了。”顾怀悯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
“为什么要扔?”我不解地问。
“我没有在你身上闻到过这个味道。”顾怀悯一脸平静地解释,“说明你一次也没有用过。”
“……”
我的心又跳得有点快是怎么回事?
我沉默了一会儿,一个大胆的猜测从我脑海里冒了出来,“你的意思是说,你每次进教室的时候从我身后经过,都要特意闻一下吗?”
这下轮到顾怀悯沉默了。
他不仅沉默,耳朵还像上次看到那张照片一样红了。
过了许久才小声解释道:“这个味道很明显,不用特意闻。”
“也是。”我受不了这种尴尬,赶紧顺杆爬了下来。
“好了吗?”又过了一会儿,顾怀悯问。
“好了。”
我收回手,替他把衣服放了下来,合上那瓶红花油的盖子,重新收回口袋。
顾怀悯起身去扶不远处倒在地上的桌椅板凳,我连忙一把将人按住,“你坐着休息吧,我来弄。”
顾怀悯呆滞了两秒,突然起身,“那我回去写试卷了。”
“……”
也不是不行。
但是顾怀悯突然跑什么?
“顾怀悯。”我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
他虽然停下了脚步,但是没回头也没有应声。
“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就当作是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我用那种温和到我自己都有点恶心的语气问。
“你问。”
“你打架挺厉害的,之前为什么要让他们那么欺负你?”这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
“不关你的事。”顾怀悯顿了顿,丢下这么一句,起身飞快地走了。
“……”
这是什么狗脾气啊。
我把桌椅板凳一一扶正,这一步并不复杂,真正费时的是整理那些散落在地的书籍和文具。
我对着座位表上的名字,一个一个分门别类,打扫清理,等全部弄完,一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
我起身伸了个懒腰,把周末要写的作业收进书包,单肩挎在身上,去了隔壁教室。
这次门没有关,昏黄的灯光下,顾怀悯背脊挺直,略微歪着头正在计算着什么。
那只红色镶金线的钢笔显得顾怀悯的手瓷白如玉,在灯光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沈另仪趴在顾怀悯右手边的位置上,看姿势已经虚握着笔杆睡着了。
小烦人精。
“沈另仪,”我走过去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沈另仪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我口袋里刚好还剩一张卫生纸,翻出来递给他,“口水擦擦。”
“哦。”沈另仪不好意思地看了顾怀悯一眼,擦完口水,打了个哈欠,“哥,回家吗?”
“先去给你剪头发。”沈另仪的书包还扔在我走之前那个靠墙的位置,我过去拿回来,替他把东西收好,拍了拍他的头,“去外面等我。”
“哦。”沈另仪从凳子上起身,跟顾怀悯说了声,“顾老师,再见。”乖乖去外面站着了。
“沈另仪是不是又烦你了?”我瞅了一眼顾怀悯的答题进度,“一张试卷还没写完呢。”
“还好。”顾怀悯一边在草稿纸上写写算算,一边回答我, “他跟我说了一些你小时候的事。”
什么?
沈另仪这个嘴上没把门的,“他说啥了?”
“他很崇拜你,说你是个好哥哥。”
“这还差不多。”我放下心来。
“还有你去熹山古镇集训的时候压力太大,凌晨四点打电话一边哭一边说想回家的事。”
“……”
天杀的沈另仪。
“你还要再继续写会儿吗?”我问顾怀悯。
“嗯。”
“那我先走了,再见。”
顾怀悯没有跟我说再见,只是轻轻地又’嗯’了一声。
我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他为什么不回宿舍写,上次去他们宿舍我看到了,每个人都有单独的桌子。
我要问他吗?
他大概又要说,不关你的事。
“顾怀悯。”我站在门口念念不舍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
你想不想去我家玩?我家有多余的房间,有阿姨负责一日三餐,你可以安心地写作业,不用见到不想见的人,也不用在周末从宿舍跑很远去食堂的廉价窗口吃饭。
更不会有人故意找你的茬儿,寻各种理由欺负你。
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怎么了?”顾怀悯见我许久没有说话,回过头来看我。
“早点回去休息。”
我说完,头也不回地牵着沈另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