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局游戏还没结束,周玉林就领着顾怀悯回来了。
他抢走我的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游戏界面,干脆利索地给我退出了,“还玩。”
我摘下蓝牙耳机,一脸郁闷地看过去,顾怀悯就站在周玉林身后。
察觉到我的视线,顾怀悯竟然偏头躲开了。
很好,又不拿正眼看人了。
过河拆桥,不愧是他。
我很不爽,冲周玉林道:“谁知道你们要聊多久?”
周玉林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写点作业?”
行吧,我闭嘴。
顾怀悯在周玉林身后等了一会儿,见周玉林似乎还有话要对我说,便直接绕过他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他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脖子好像有点红,是沾到污水过敏了吗?
一只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回过神,听见周玉林问我:“你老盯着他干什么?”
我心中一惊,下意识又去看顾怀悯的反应。
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
顾怀悯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就恢复如常了。
也有可能是我心里有鬼,看错了。
“不干什么。”我的语气也说不出来的僵硬。
可能是看顾怀悯一直没有要离开教室的意思,周玉林冲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跟他去外面说。
一直到出了校门,周玉林才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为什么打架?”
我还以为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反问他,“这茬儿还没完?”
周玉林警告道:“别以为我是你舅舅就会放纵你胡来。”
我假笑两声,“你千万别放纵,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你以为我不敢?”周玉林似乎真的被我气到了,前面刚好是个红灯,他按下刹车靠边停下,转过头面对面地教训我,“下次再跟人动手,你妈要是没空来学校,你就给我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检讨。”
我戳了戳他头盔上的防风镜,“这就没必要了吧。”
周玉林见有效果,继续恐吓我:“2000字。”
我试图据理力争:“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
“是的。”周玉林很赞同地点了点头,“所以你最好别再犯。”
“……”
我试探道:“舅舅,你这个工作真的不是我妈安排的吗?”
红灯停了,周玉林转身拧了下油门,发动机车,“我堂堂一个985研究生教个高三还需要走后门?”
“附中的编制确实挺抢手的,”我斟酌道,“而且你的资历……”
不知道我哪句话讨好到了他’老人家’,周玉林得瑟地扬起头用他的头盔撞了一下我的,“没错,我就是这么年轻有为。”
行吧。
话题也算是成功被我带跑偏了。
气温渐渐回暖了,周五早上,我蹭周玉林的摩托车去学校,到得比平时早,班上还没几个人。
我的课桌上突兀地放着一件叠放整齐的校服。
我下意识看向顾怀悯,他又穿上自己那件旧的了。
那桌上这件是我的?
我想确认一下,还没完全抖开,一阵山茶花的味道扑面而来。
不是说没有洗衣液吗?
我凑近闻了闻,好像是肥皂的味道。
很清爽。
我把校服重新叠起来,收进抽屉放好。
周一那天,顾怀悯迟迟没来。
升旗仪式在第二节课和第三节课的课间举行。
一直到第一堂课结束,还是不见顾怀悯的人影,我等得有些焦躁,直接跑去问陈宣:“顾怀悯呢?”
陈宣垂着头,眼神躲躲闪闪的,“我怎么知道?”
一听就是假话。
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说不说?”
陈宣耿着脖子跟我较了半天劲,终于开口,“他上午请假了。”
“为什么?”
“身体不舒服。”
“那他现在人在哪儿?”我问。
陈宣犹豫了一下,没什么底气地回答道:“医院。”
“行。”我松开他,“他要是不在医院我回来弄死你。”
我说完转身往外走,陈宣一把抓住我,“我记错了,他在宿舍。”
我回头一脸地审视地盯着他,他根本不敢与我对视。
我想了想,直接把陈宣从座位上拧了起来,“既然你说他在宿舍,那你就亲自带我去宿舍找他吧。”
陈宣摇了摇头,拼命往后躲,“他真的在宿舍,我发誓我这次没骗你。”
“别废话,”我把人拖出来,押着往前走,“带路。”
“等,等一下。”
“又怎么了?”
我很不耐烦,再拖延一会儿就上课了,当着老师的面我不好放肆。
“我拿个东西。”陈宣转身从抽屉里摸出来一把钥匙。
“……”
我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到了宿舍,门果然被反锁了,陈宣哆哆嗦嗦地把钥匙插进锁芯,拧了半天也没拧开。
“你是不是故意的?”我问。
“不是,可能太久没用了,有点生锈了。”
“你让开,我来吧。”
陈宣退到一旁,我捞起钥匙用力拧了拧,根本拧不动,好像锈死了。
“往左还是往右?”我不死心地问。
陈宣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可能是往右,我也不记得了。”
“不是他妈的你上的锁?”
“上锁不用钥匙。”
我又加大力气尝试了一下,感觉好像能转动了,我使出全部的力气用力一拧,叮地一声,钥匙断了。
断在了锁芯里。
陈宣看了我一眼,吓得转身就跑,“这个真不能怪我,是你自己拧断的。”
我气得捶了一下门。
“沈另蹊。”
顾怀悯突然隔着门叫了一声我的名字,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这样叫我,声音不轻不重,刚好够我清楚地听见。
“算了。”他说,“我本来也不想去演讲。”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我去找宿管阿姨借一把螺丝刀,直接把门锁拆了。”
“她未必会有。”
“没有我就去买。”
“沈——”
“闭嘴。”我踢了一下门板,“再废话我现在就把班主任叫来,问问他该怎么办。”
顾怀悯终于安静了,我问他:“你知道宿舍阿姨的房间号吗?”
“101。”
“哦。”
我转身下楼,还没走到101门口就听到电视机正在播放的声音。
我敲了敲门,宿管阿姨头上包着毛巾,端着一盆水走了出来,我赶忙接了过来,尽量殷勤地问:“倒哪里?”
阿姨指了指走廊另一头,“那儿,那儿有个水池。”
我把盆子里的水倒了,又接了一点干净的水把脸盘清洗了一遍,才拿回去还给宿管阿姨。
宿管阿姨接过脸盘,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我,“你住这栋楼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我走读,阿姨。”
“啊,难怪,”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说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你来做什么?”
“我的同学被反锁在宿舍里面了,我又不小心把钥匙拧断了,所以想来借个螺丝刀…把锁拆了,阿姨,你这儿有工具吗?”
“有有有,”阿姨说着转身进屋,“每年都有这样的事,不备着不行。”
她找到一个工具箱拿出来递给我,“我也不懂型号,你直接拿走吧,用完及时还回来就行。”
“好,谢谢阿姨。”
我接过箱子立马飞奔上楼,试了几把螺丝刀,很快找到合适的,没一会儿就把门锁拆了下来。
最近气温回暖了,但我还没来得及完全换上春季的衣服,这会儿跑上跑下的,出了一身汗。
我抬手擦了把脸,对顾怀悯说了声,“好了。”
顾怀悯把门从里面打开了。
他看到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我能进去洗个手吗?”好像沾上机油了。
反正第二堂课早就开始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了。
顾怀悯侧身让开,我走进宿舍,里面一地的碎纸片。
我随意捡起一片有字的拿起来看了看,上面刚好写着,“希望我们都能拥有……”后面的字被撕掉了。
应该是顾怀悯的演讲稿。
我捻了捻,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起身去了卫生间。
洗手台上有一面镜子,我抬头瞧了眼里面的自己,难怪顾怀悯刚刚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原来是我脸上有脏东西,我打开水龙头,用清水搓了搓,没搓掉。
顾怀悯连洗衣液都没有,应该也不太可能有洗面奶这种东西。
“能把你的肥皂借我用一下吗?”我顶着一张湿漉漉的脸出来问顾怀悯。
顾怀悯站在一地碎纸片中间,听到我说的话,机械地转身,从储物柜里拿出来一个小纸盒递给我。
额,倒也不必给我一个新的。
算了,我更不想跟顾怀悯在这儿推辞来推辞去的,我接过来,拆开直接用了。
和我身上的校服是一个味道的。
我洗完手和脸,从卫生间出来,顾怀悯还站在那儿,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走吗?”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们同时开口。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想不通的事我一律不去想。
反正对一个人好也不犯法。
“不是说了吗,看你顺眼。”我无所谓地笑了笑,指了指地上的碎纸片,“他们把你的演讲稿撕了?”
“我自己撕的。”
“哦。”没看出来,我捋了捋头发,“那你一会儿上台怎么办?”
“周老师那里还有备份。”
我松了口气,“那就好。”
顾怀悯看着我,过了一会儿突然开口,“没有也没关系,我能脱稿。”
说这个干什么,要我夸你吗?
我忍住笑,从善如流,“差点忘了,你是断层第一,大学霸。”
顾怀悯的表情好像被我噎住了。
空气突然安静。
我找不到什么话好说。
虽然我不太想回去上课,但不知道为什么,跟顾怀悯这样单独共处一室让我觉得有点尴尬。
简直莫名其妙啊,这是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我的视线扫到门口敞开的工具箱,有种终于得救的感觉,“宿管阿姨让我用完赶紧还回去。”
“放那儿吧,我去还。”顾怀悯又把我摁死了。
我垂死挣扎,“我反正要下楼。”
顾怀悯提醒道:“你刚刚洗手了。”
好吧。
其实问题不大,但是,诶,算了,“那我先走了。”
顾怀悯应该不会再有事了。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