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邻居阿婆妹妹的外孙的侄媳妇的远房表妹是咱们镇子后面岐黄谷的徒弟,听说今日几大长老齐聚,要收拾那叛逆的罪徒呢?”
“怎么收拾?这岐黄谷可是规矩森严呐。许多年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了”
“可不是吗”邻桌的人听见这两人在讨论此事,也立马凑了上去,将自己知道的消息一吐为快,互通有无,“那罪徒听说还是个女娃娃,竟能如此胆大妄为,想必很有一番苦要吃了。”
云遥正抬脚向二楼的客房走去,方上到楼梯上就听见这几个人的议论,脑中不禁回想起方才隔着窗户对视的那双眼睛,倔强不屈,闪烁有神。虽从未与那个小姑娘打过交道,可云遥心里总觉得她并非如众人议论地这般任性妄为。
“怎么了师尊,可是那岐黄谷的犯事儿的小徒弟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吗?”看见前面的人迟疑地顿在原地,皇甫鸾好奇地凑近。云遥摇了摇头,抬脚向上,“不干我们的事,明日再找下孙管事,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闻人觉转头看了她一眼,似有什么话要说,想到了身边的皇甫鸾,微微张开的嘴还未发声就又闭上了。
既是有了眉目,也不必四个人再全去一遭。云遥出门的时候正遇上在后院练完剑的闻人觉,便拉上他去了岐黄谷。还在睡懒觉的皇甫鸾就被派了留下来照顾师弟的任务。
“若是那孙管事也无计可施,该如何?”昨日看见孙管事语焉不详的神情云遥就想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既然答应了莫不离,上天入海都得做到。她依旧大步向前,“放心,你师尊我还是有些人脉的,实在不行,我就再去找别人帮忙呗,总会想到办法的。”
虽不知真假,可看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闻人觉安心了不少。虽然…她好像不大喜欢多管闲事,但只要是决定了要管的事情,总是能一管到底。
“到了,你且在门口等一会儿,我去寻那孙管事问问情况。”
“好”闻人觉听话地留在门口,抱剑靠在树上等她。
只是云遥在药园里转了一圈都不曾看见孙管事,着急之时,看见那屋子的门开了条缝儿。云遥推门进去,看见她依旧被缚着手脚,正靠墙艰难地啃咬着一块儿饼子。“小姑娘,你们孙管事去哪里了?”
女娃娃抬眸看了她一眼,却不发一言,继续伸着脖子啃那块儿饼。她明明长着一张小巧精致的鹅蛋脸和一双人畜无害的大眼睛,可瞳眸中的目光却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般的戒备与凶狠,就像是时时都炸着刺的小刺猬一般。
云遥可不想被她的刺扎着儿,转身准备出去时,却被她叫住了。
“你过来些,我就告诉你。” 云遥又回过身去,却没有靠近,谁知道这刺猬身上有毒没毒。
上下打量了好几眼,才开口,“我可没办法帮你脱身,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我再找别人问去。”
女孩儿丝毫不慌,略微动了动身子,脚上连着的铁锁链咣当当响了几声,“孙叔特意给门留条缝儿就是让你来寻我的,你问别人可问不出什么。”
当我三岁小孩儿呢?你已是岐黄谷罪徒的身份,孙管事为何要把自己的行踪告诉你?云遥当即转身走了出去,身后再没挽留的声音。
但正如她所说,云遥问了一圈,要么没人理她,要么就说不知道,还有的说孙管事就在药园内。云遥无奈,只能又回到了小屋。女孩儿见她进来,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
“既然是孙叔让我来找你的,那应该是想让你告诉我他的行踪或别的消息的,为何不说?”
“说?我已是将死之人了,总得在死之前抓住机会讨点儿甜头吧” 女孩儿垂眸盯着地上的草席,被挡住的神色多了几分面前人看不见的落寞神伤。
云遥却有些不解,岐黄谷竟会处死她吗?心下一动,稍微向前了两步,“那说吧,你要什么?”
“饼有点儿噎,我要喝水。”
云遥挑眉,有些惊异,“只是要…喝水?”
“对啊,不然呢,以为像我这样的人都是喝血的吗?”女孩儿说这张开干裂的嘴笑了一下,里头红艳艳的唇肉漏出了一些,确实如鲜血一般,有些瘆人。
人之将死,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更何况自己还有求于她。不一会儿,云遥就端了碗水过来。不料,女孩儿还有更进一步的要求。
“我要你喂我喝”
当!
水碗被云遥大力一放,漾出了半碗水。女孩儿却如同没察觉到她的怒意一般,继续说道,“我手被绑着,腰弯不下去,自己没法儿喝。不过…从我娘死了之后,就再没人喂过我了。”
短短一会儿,女孩儿已经抓住了她有些心软的特点,一半强词夺理,一半展露不幸。终于哄的云遥端起碗凑到了她嘴边,看她梗着脖子努力地喝着,云遥戒备心也放松了一些,可就在她抬高水碗的时候,腕上突然一痛,似蚂蚁啃咬一般。
垂眸一看,自己手腕上已多了一个针眼大小的伤口,渗出一星鲜红的血迹。
“你这是做什么?”陶碗被扔到一边,随着云遥心血翻涌,她也觉察出了身体的不对,七经八脉都好像被堵住了,抬手也只能施展往常灵气的十之二三。
女孩甩了甩被自己扎破的手指,将沾血的草梗扔掉,眼神又变成那种与年纪不符的狠戾与老成,“好了,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云遥抬眼,手上灵气翻涌,冷哼一声,“只怕,你这个小姑娘还没驾驭不了这么大的船。不要以为给我下了毒就能让我为你驱使了” 只是静脉堵塞而已,自己运转个七七四十九天便能重开,再不济,去请佟铁锡帮个忙,不出十日也能恢复如常了。
女孩对上她的眼睛,舔了舔唇角挂着的水珠,“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想来此说为了什么”
“所以呢?”
“我扎你这一下是见面礼而已,并不为取你性命。”
呵,普天之下,倒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见面礼。云遥不置可否,剑指已对准她的咽喉,”我猜你是想要活下去的,不然也不会大费周章,同我说这些“
女孩挣扎着,艰难地站直身子,“没错,我至始至终想要的,就是活下去。所以云遥道长同我做个交易可好?”
被她温热指尖抵着咽喉,女孩沙哑着嗓子开口。
……
听完她一番话的云遥将信将疑收了指尖力道,狐疑地看着她人畜无害的一张脸。女孩笑了笑,“你随时都可杀死我,这个诚意还不够吗?”
眼下别的问题都好说,就是时间有些急迫,若是错过天门山的期限就功亏一篑了。云遥盯着她,一字一顿,“最后信你一次,否则我亲手送你上路。”
女孩儿笑意盈盈点了点头,目送她出去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捏住发抖的左手,又慢慢瘫坐下去。
出了药园的云遥直奔岐黄谷半夏长老的房间而去,总归是对不起他了,也不少这一回了。吐了一口气后,敲响房门。
“何人?”
里头传出一句清冽的女声,云遥忙开口回应,“半夏姐姐,是我啊,九苍山云遥,云逍的师妹”
里头再不出声,但窸窸窣窣一阵整理东西的声响。少顷,木门打开,走出一个月白纱衣的,身形纤弱颀长的女子,约莫年长云遥五岁。
“何事?”
“咳咳”云遥清了清嗓子,低声开口,“关于我师兄的,能不能进去祥说啊?”
半夏皱眉看了她一眼,但心中对云逍又是万分挂念,不太情愿地移开了身子,漏出身后半开的一扇门,“进吧”
“随便坐”
因是岐黄谷的长老,半夏的房间并不算小,可也被满满当当地塞满了,除去她休息的床榻还稍微有些空之外,地上桌上无不散乱着各种东西,既有书册,又有药草,还有她的各种衣物。只有脚下这一小片儿还能站人,想来方才她就是整理这块儿呢吧。
云遥嘿嘿一笑,心想倒是有地方给我坐啊?面上依旧是那副求人的嘴脸,“不了不了,恐弄乱姐姐的东西,我就站着吧。”
冷面的女子也不多客气,自坐在一张小圆凳上,扬眉看她,“说吧,云逍呢?”
“他被我师傅丢出去了,依老头子扔人的手劲儿来看,大概在最东边的东海,或是最西边的西山,又或是最北边的北漠和最南边的南洋。”
“所以呢,东西南北四个最远的地方儿,都让我都去找一遍吗?”半夏秀美紧蹙,一张冷面也多了三分怒气。云遥赶紧继续道,“莫慌莫慌,这不是给您都讲讲清楚吗?我前些日子发出去的灵讯有回音了,虽然听不准确,但可以知道是东边传出来的。只是这么多天了,师兄还未露面,想来是在东海遇到什么事情,一时耽搁了。”
“当真?”半夏的眉头舒展了一些,丹凤眼微微上翘,死盯着她。云遥紧张的咽了口唾沫,使劲地点了点头,继续添油加醋道,“所以半夏姐姐你快去找找我师兄吧,兴许有机会来一出美救英雄,他不就非你不可了吗?我可听说东海美人鲛貌美而多情,若是她们早一步上手,您可就没机会了。”
“哼,小小鲛人而已,也配同我抢男人。”看着半夏手中药草被碾成齑粉,云遥深吸了一口气,千万保佑师兄就在那里啊,不然自己可小命不保了。虽然打架她不怕,可岐黄谷的半夏以毒闻名,谁知道她会用什么毒药来对付自己?!
正在出神的云遥被半夏一句疑问拉回了现实,“你向来不喜欢我缠着云逍,怎么今日这么好心?”
“哈哈,哈哈”云遥打着哈哈,“想通了!半夏姐姐貌美而多才,配我师兄云逍绰绰有余,从前是我不懂事儿。”
听了好话的半夏脸上绽出一丝笑意,“算你识相,仙法大会上假扮云逍,给他惹了许多风流债的事情我就不跟你算账了”
“半夏姐姐真是宽宏大量啊,我的嫂子非你莫属!”半夏伸手盖住她举起的大拇指,敛起笑意,挑眉问道,“你被那小妞种下的毒可需要我帮你解?”
自然,在善毒的半夏面前,什么都瞒不过她。云遥笑了一声,“无妨,但是想替她求一个恩情。”
半夏不置可否,转身从妆奁盒子中取出了两枚药丸,将其中一枚掰下一半,递给了她,”说来这小妞还是我招入谷中的,我也知道她所做种种背后皆有缘由。只是岐黄谷自有岐黄谷的规矩,不论何种原因,犯了错就得受罚”
“我明白”云遥接过药丸应了一声,听面前的人继续道,“这半颗洗髓丹要让她吃下,算是了了与谷中的恩怨。其他几位长老那里,我自会去说”
“这一颗,你收好”半夏郑重其事地将一粒透亮的紫色药丸递到她手中,“必要时,也让她吃下”
云遥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