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鱼塘后,一条一米宽左右的水沟向前无限延伸,水沟两侧杂草肆意,灌木葱茏。
“快看,那是不是有!”
几人往大奔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绿色的灌木丛中露出一片黄白相间的花儿,正是几人正在寻找的金银花。
空气中萦绕着金银花的淡淡清香,众人忍不住深吸了一口。
细长的藤蔓相互缠绕,沿着草丛,攀附于灌木,在一片绿色中格外显眼。一朵朵金银花簇拥在一起,有的含苞待放,花苞微微鼓起;有的已经完全绽放,张开的花瓣微微卷曲。
绿色的叶片和黄白色的花瓣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微风拂来,露珠滚落,滑进茂密的灌木丛中,隐匿了它的踪迹。
“看见没,那就是。”方沅用手臂碰碰赵怀砚的胳膊。
方沅他们摘金银花没那么多讲究,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一整朵带着几片叶子全薅下来,然后装进他们带来的塑料袋中。
几人走走停停,看到金银花就停下里摘,没有就继续顺着水沟一直往前走。
一路摘下来,不大的塑料袋子装了个七成满,几人便从另外一条小路上拐出来打道回府。
“热死了,这鬼天气,山上晒不到太阳也能这么热。”大奔一把抹掉脸上的汗珠。
“和太阳没关系,走那么久不热才怪。”李书朝明目张胆地朝大奔翻了一个白眼。
“也是。”大奔嘿嘿一笑。
“走吧。”李书把胳膊搭到大奔脖子上,拉着人往大路上走。
“元宝,我们走了啊。”大奔扭着个脖子朝方沅挥了挥手。
方沅还没来得及点头,大奔就被李书扭回了头,他无奈地笑笑。
“元宝,我俩也先走了。”王衡和李正业说。
方沅站在原地,看着四人的背影越走越远。他笑着和赵怀砚说:“突然发现我们两两顺路。回家路上都有个伴。”
“走吧,我们也回家。”赵怀砚垂下眼帘,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方沅想到的是现在,而赵怀砚想到的是以前都是方沅一个人站在这里看着他们四个两两成对走,而他是一个人。
幸好,现在有他陪着方沅。
“啪啪——“
方沅弓着腰,手里拿着一把平板铁锨,倒退着不停地拍打着垄的两侧,使垄与垄之间呈“V”型沟渠。
垄做好后,要将垄的两侧拍平压实,以防浇水或是人为走动后泥土滑落。
“累死了。”方沅一屁股坐到田埂上,手握成拳头捶着后背。
他的视线不经意间飘到对面,那里空无一人。
赵怀砚没来。
上午摘完金银花后回家,方沅和赵怀砚刚把金银花晾晒出去,赵家就来了不速之客。
赵英兰回来了,她是来接赵怀砚回城里过暑假的。
“怀砚,你跟妈妈回城里过暑假,等开学了再回来。”赵英兰上前想拉儿子的手臂,但却拉了个空。
她脸上一僵,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听话跟妈妈回城里住两个月,上学的时候基本都在学校,现在放假了,你在村里待着会给爷爷奶奶添麻烦的。”
赵怀砚哂笑一声,嘴角勾起淡淡的嘲讽,“你现在知道会给爷爷奶奶添麻烦,当初送我来的时候怎么没想过。”
“赵怀砚!我是你妈,你怎么和我说话的。”赵英兰几乎挂不住脸上的笑容。
“砰——”一把扫帚砸在赵英兰脚下。
赵爷爷脚步沉重地从屋里出来,面色阴沉道:“赵英兰!这是我家,还轮不得你在这里教训我的孙子。”
赵英兰缩了缩肩膀,弱弱地开口:“爸,我这不是为你和妈着想嘛,想着把怀砚带回城里住两个月。”
赵爷爷的视线落在赵怀砚身上,问:“你想回城里还是留在村里。”
“留在村里。”赵怀砚毫不犹豫地道。
“你也听见了,他想留在村里,但是念及你是他妈,就让他去城里住一个星期。”赵爷爷冷冷开口,说完不顾一旁赵奶奶的脸色便进了屋子里。
“唉!造孽啊。”老头子已经做出退让了,掌心掌背都是肉,赵奶奶也无能为力了。
她走到赵怀砚身旁,拉住他的胳膊,“怀砚啊,你就和你妈会城里住一周,一周后她不送你回来,我这个妈她就别要了。”
赵怀砚懂老人家的无能无力,他笑了笑,轻轻开口:“谢谢姥姥,麻烦姥姥进屋帮我收拾一下东西。”
“好,我进屋给你拿点衣服,带点吃的。”赵奶奶笑着应声。
等赵奶奶进了屋,赵怀砚看向站在墙角装蘑菇的方沅,他嘴角一勾,朝墙角走去。
“我要走了。”赵怀砚说。
“我知道了。”方沅抿抿唇,埋头闷声道。
赵怀砚眉头微微上扬,轻声说:“舍不得我吗?”
“嗯。”方沅语气更加低沉。
“不会是因为没人帮你干活了吧。”赵怀砚说。
方沅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大,一脸不可置信,“你乱说什么!我是那样的人吗?”
“舍得抬起头了?”赵怀砚眨眨眼,得逞地看向他。
方沅眼神躲闪看向别处,耳朵微微发烫,“你……你好幼稚。”
“怀砚!我们该走了。”赵英兰的声音将两人之间怪异的氛围打破。
“等我回来。”赵怀砚走上前,轻轻将人搂进怀里。片刻后,他松开手,接过赵奶奶手里的行李,转身朝外走,中途再也没回过头。
“元宝,元宝。”
方沅猛得回神,看向一旁的赵奶奶,“怎么了,赵奶奶。”
赵奶奶笑了笑,一脸戏谑地说:“人都走好久了,你还愣在原地呢。”
方沅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赵奶奶!我…我先走了,下午还得干活呢。”说完他就一溜烟地跑路了。
风中响起一声叹息。
赵怀砚为什么要抱他啊?
想到那个拥抱,方沅有点苦恼,他和大奔他们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抱过啊。
赵怀砚的力道那么轻,像是在抱什么易碎品一样。而大奔每次都是冲击炮一样地冲过来,力道大得几乎把方沅撞飞。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等赵怀砚回来问问不就好了。方沅把手里的石头往旁边一抛,站起身,拿起一旁的耙子。
他走到第一条垄边,开始干活。
田埂上,方沅坐过的位置,多出了一个小坑。
耙子放到垄面上,方沅一边后退,一边将耙子平稳保持在垄面上,直到耧平一条龙他才停手。
他将耙子拿下来放到地面上,甩了甩手,走到另一条垄边上,继续刚刚的动作。
上端的垄面的宽大概是20厘米左右,方沅用耙子将垄面耧平,整个垄面便成了一个水平的梯形。
赵怀砚回来的的那天,是个阴天,方沅在院子里装种薯。
种薯是去年挑选出来的,一直堆在院子的角落里,拿一块塑料膜盖着。可能是因为塑料膜没隔绝湿气,方沅掀开塑料膜的时候,种薯上面已经长了很多绿色的小嫩芽。
他一手一个不停地拿着种薯往畚箕里放,堆成了一座小山丘。
方沅将扁担套到两个畚箕上,微微弯下身,双手紧紧握住扁担的两端,身体向前倾,他猛地将扁担用力一抬,缓缓将扁担放在了肩膀上。
“奶奶,帮我开下门。”
随着方奶奶慢慢拉开大门,赵怀砚的身影缓缓进入视线。
“你怎么回来了?”方沅猛地将畚箕往地上一放,几步上前,一脸惊喜地看向从天而降的人。
看到方沅惊喜的样子,赵怀砚嘴角一弯,“一周了,所以回来了。”
“原来已经一周了吗?”他愣愣地开口,这段时间方沅忙得脚不沾地,每天回来倒头就睡。
“你这是要上地里干活?”赵怀砚看向院子里的畚箕。
“对啊,你不在的这几天,地里都弄好了,就差把种薯种下了。”方沅笑了笑,一脸骄傲。
赵怀砚好笑地点点头,“走吧。”
路上两人边走边聊,方沅好奇地问赵怀砚这几天在城里都干嘛了。
“没干嘛,每天都待在家里。”
“啊,不是吧,你都没出去玩啊。”方沅撇撇嘴。
赵怀砚沉默了一会,才说话,“没有。”
他看向方沅被扁担压得微微下沉的肩膀,突然停下了脚步。
方沅不明所以地看向前面突然停下来的赵怀砚,“怎么了?”
“放下来,我来。”赵怀砚指指扁担。
肩膀上传来微微的痛意,他挪了挪扁担的位置,笑着说:“不用,我可以的。”
赵怀砚没动。
两人僵持在路上,随着肩膀上的痛感越来越强烈,方沅不得不地把扁担卸下来,认输似的道:“服了你了,你来你来,重不死你。”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赵怀砚较为轻松地将扁担担到肩上,脚步沉稳地往前走。
“我靠。”他忍不住爆粗口,“你怎么力气那么大。”
“天生的。”赵怀砚说。
“我不信。”方沅立马否认。
赵怀砚没再说话,他没骗方沅,确实有一部分天生的原因,另一部分是因为打架力气不够的话会被揍个半死,他只能每天放学后来回搬动路边的石墩子,比一畚箕红薯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