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赵奶奶上方家串门,说村头李兴国他们家孩子不小心被老鼠夹夹到了脚,让方沅他们平时多小心点。
“你说这孩子咋那么不小心呢,要是夹断了脚,那不得要兴国两口子的命啊。你说是吧,桂芳。”赵奶奶说。
“是啊,他们家孩子才上初中吧,还是要多看着点。”方奶奶点点头,又对方沅嘱咐道:“元宝,我记得你前些天说在西瓜地里放了老鼠夹吧,你可得当心着点,别夹到脚了。”
方沅应道:“晓得的,奶奶。”他垂眸看向地面,又缓慢掀起眼皮,对上身旁赵怀砚晦暗不明的目光。
他眨眨眼,露齿一笑,“奶奶,这天这么热,西瓜应该熟了,我和赵怀砚上地里摘两个解解暑吧。”
“成,挑个大点的。”方奶奶说。
只摘两个就用不着拿东西装,等会一人一个抬回来就行,两人便空着手往地里去。
路上方沅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撑着赵怀砚的肩膀笑弯了腰。
“有这么好笑吗?”赵怀砚问。
“有啊,那老鼠夹会让他们吃上一阵子的苦头了。”方沅抹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嗯,没有人能再偷你的瓜了。”赵怀砚的目光停留在方沅泛红的眼角上,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
到了地里,方沅查看放下的老鼠夹,果然有两个不见了,细微的血迹浸在泥土表层。
他看向手里剩下的四个老鼠夹,教训已经给了,这些自然也就没必要就在留在这了。
挑了两个大西瓜,方沅和赵怀砚一人一个抱着往回走。
“奶奶,西瓜摘回来了。”
“哎,这外面太阳这么大,先放水里泡泡。”
方沅把手里的西瓜放到盆子,舀上冷水泡着,他擦了把额头的汗,“给你的,你抱回你家吧。”
赵怀砚没拒绝,抱着西瓜回了家。
七月中旬,到了红薯栽种的季节,方沅开始每天起早贪黑,和太阳赛跑。
要栽种,得先整地作畦,要作畦就要起垄。起垄是栽种的重中之重,容不得马虎。
起垄前要先根据垄长打线,顺线起垄,才能保证垄直,利于后续浇水冲肥。
“咯咯咯——”
方沅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迷迷瞪瞪地又眯了会,他晃晃脑袋,使劲揉了揉眼睛,下床穿上胶鞋。
出了房门拿上靠着墙角的锄头往地里去。
天才蒙蒙亮,雾气茫茫,依稀能看到村民们在地里劳作的身影,清新的泥土气息在空中萦绕。
“铛——铛。”
锄头猛得砸进地里了,翻起一大块泥土,几只蝼蛄惊慌失措的四处奔逃,最后藏进了方沅刚出来的那块泥土下。
他看得好笑,发觉这些蝼蛄有点蠢。以前小时候他经常把蝼蛄抓在手里,握紧拳头。
蝼蛄就会用它的两个开掘足,使劲掘你的手指缝,不痛但是很痒,痒得受不了方沅才会松开手让它们走。
往后走了一步,方沅紧紧握住锄头的手柄,再次高举起锄头,用力挥向脚下的土地。
随着锄头落下,泥土被微微翻起,他用脚蹬在锄头上,泥土被猛得翻上来,露出底下的蝼蛄和一只肥嘟嘟地蚕子。
方沅小时候经常跟在爷爷奶奶屁股后面捡地蚕子,通常可以捡到一小碗,回家就让奶奶炸着吃,可香可脆了。
但就这么一只,他也不想折腾,决定大飞慈悲地放它一马。
“哐啷”一声,方沅的虎口被震得发麻,他甩甩手,重新握住手柄,翻出被泥土掩盖住的石头,他弯下腰捡起石头往旁边的杂草地里一抛。
汗水随着他的动作四处飞溅,撒进地里,再随着翻动的泥土被埋进地里,化作滋润作物的肥料。
太阳缓缓从地平线上升起,阳光慢慢为地里劳作的身影镀上一层金光。
方沅把手搭在额头上,眯着眼睛看了眼太阳,瞳孔微缩,他收回视线,将锄头扛在肩膀上慢悠悠地往家走。
顺手摘了一把旁边地里的小葱,回去做面吃。
“爷爷,奶奶,我回来了。”方沅放下锄头,和蹲在水池边刷牙的爷爷奶奶打招呼。
“元宝,早餐奶奶来做,你回屋歇会吧。“方奶奶嘴里含着泡沫,说话断断续续的。
“不用奶奶,今天早上我们吃面。”早上他走之前,就已经发好面了,这会只要揉面下锅煮就好了。
方沅掀开倒扣盆子,露出底下发酵好的面团,表面光滑,微微鼓起。他拿起擀面杖开始擀面,娴熟地将面团擀成了一块扁平的大面饼。
他快速将面饼折叠起来,手法利落地将面饼切成均匀的面条。
“滋——”热油浇在翠绿的葱花上。
“爷爷奶奶,可以吃面喽。”方沅从厨房探出头大声喊道。
方爷爷方奶奶接过方沅递过来的筷子,往嘴里夹了一筷子面,两人声音微微哽咽,“好吃好吃,元宝懂事了。”
夏季村民们干活一般都是早上摸黑干一会,下午太阳快落山了干一会,磨磨蹭蹭中干完夏季的活。
“嘶——”方沅倒吸一口冷气,轻轻脱下胶鞋,后脚跟传来的剧痛感疼得他眉头一皱。
胶鞋每年都穿,后脚跟每年都要被磨破。方沅看向自己手,皮肤很黑,但掌心摸起来很软,明明干了那么多年的活,却还是没长茧子。
穿上拖鞋,从柜子里拿了一套衣服,脚步缓慢得往洗澡间走。刚刚煮面时,后锅烧了一点热水,他准备洗个澡,睡个回笼觉。
洗完澡出来一身清爽,方沅嘴里哼着歌往房间里走,下一秒不成调的曲戛然而止。
“你怎么在这。”方沅瞳孔一缩,震惊地看着赵怀砚坐他床边上。
“找你。”赵怀砚言简意赅。
“找我干嘛啊,我可不出去玩啊,我累死了都,我要睡觉。”方沅踱步过去,坐在赵怀砚旁边。
“你早上又出去干活了?”赵怀砚用着疑问句,但语气确实肯定的。
听到赵怀砚这么问,方沅也不惊讶,他估摸着是赵怀砚从赵奶奶那听来的。
赵怀砚确实是从姥姥那听来的方沅干活的消息,只不过不是姥姥告诉他的,是他主动问的。
“你问元宝啊,元宝最近忙着干活呢,他从小就孝顺,是个懂事的孩子。”赵怀砚没错过姥姥说这话时脸上的心疼。
说来方沅和赵怀砚都有好些天没见了,他每天早出晚归的,赵怀砚又天天待在家里没出来,两人一直没碰上。
“嗯哼”。方沅点点头,伸手去拉赵怀砚旁边的柜子,两人身体顿时贴在一起。
“砰”方沅愣愣地仰躺在床上,他直起身看向床边站着的赵怀砚,一脸莫名其妙,“你干什么啊,我拿东西啊。”
刚刚就在方沅手刚碰上柜子时,赵怀砚反应剧烈得将他一掀,摔得方沅眼冒金星。
赵怀砚肌肉紧绷,面色阴沉,凝视着方沅。
看到赵怀砚这幅模样,方沅刚刚兴师问罪的气势顿时弱了下来,他试探地开口:“你没事吧……”
赵怀砚没说话,他走到柜子旁,拉开柜子,问:“拿什么。”
方沅一脸懵逼,不懂赵怀砚怎么又好了,但他还是老实道:“白色的那个药膏。”
“哎……,你怎么用扔啊。”方沅接住差点砸到他脸的药膏,怒气冲冲的问。
赵怀砚转身就走,留给他一个冷酷的背影。
“这人怎么莫名其妙的。”方沅忿忿地说。
下午太阳快落山时,方沅戴上草帽准备出门干活,然后在门口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良心发现想和我道歉了?”方沅戏谑地问。
“嗯。”赵怀砚拿过方沅手里的锄头,自顾自地往前走。
再次留给方沅一个背影。
“喂——,你不会是想替我干活。”方沅一个箭步追上去,手搭在赵怀砚肩膀上,一脸不可置信地道。
“没错。给你赔礼。“赵怀砚瞥了他一眼,淡定地开口。
方沅对上他漆黑深邃的眼眸,心里猛的一颤。
有人替方沅干活,他自然乐意,以前大奔他们也经常来帮他,但不知道为什么轮到赵怀砚的时候,他觉得有点怪怪的。
难道是因为他没把赵怀砚当兄弟?可是这么久来,他自问他对待赵怀砚和他们他们是一样的,那是为什么呢。
没等方沅彻底想明白,两人便到了地里,他摇摇头,把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摇出去。
“你会吗,你就来。“方沅一脸挑衅地看向赵怀砚,期待赵怀砚露出难堪的神色。
赵怀砚神色自然的摇摇头,说不会。
“不会,你还想来帮我。”方沅显然没想到赵怀砚如此没骨气,还没开打就举白旗了。
但是赵怀砚有心来帮他,他自然不会再和他计较早上发生的事,他十分大方地开始教赵怀砚如何耕地。
“懂了吗?”
“懂了。”
“锄头只有一把,我先吧,等会我累了就换你上。”方沅不是打商量,说完便想拿起锄头干活。
赵怀砚伸手握住锄头,说:“我先吧。你不是脚上有伤吗,先歇着吧。”他的视线落在方沅后脚跟处。
方沅没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