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匆匆而过,很快便到了四月初,村里各家各户都开始播种插秧。清明节正好碰上周末,县一中一共放三天假,倡导学生清明扫墓,敬畏先灵。
方沅从寝室收拾完东西便去校门口和赵怀砚汇合,结果刚走到一半,就下起了雨,细密的雨点砸在脸上,有点麻麻的。
他加快脚步往校门口走去。
“怎么不打伞。”赵怀砚站在校门口,看见方沅从雨中走来,脸上布满水珠,头发和衣服都有点湿湿的。
“没带。”方沅抹掉脸上的水珠,指尖捏起袖子扯得老长后突然放手,水珠瞬间从袖子上弹射出去。
“走吧”赵怀砚从书包侧边拿出一把伞,撑在两人头顶,伞面被雨水打得噼啪作响。
两人出校门时已经过了放学的高峰期,但可能因为地上湿漉漉的,街上的人流依旧不小。
大多数同学都是各自撑伞的,只有极少数是两个女孩子或者小情侣共用一把伞,两个男生撑一把伞的更是屈指可数。
方沅和赵怀砚两人手臂紧贴着,快步朝车站走去。尽管两人手臂紧贴着,但对于正在发育的少年来说,这把伞实在是有点小。
雨点不停地落在方沅外侧的手臂上,很快整个手臂便被凉意浸透。
“要不,你找个店铺把我放下吧,这样下去,两个人都得淋湿。”方沅看着赵怀砚同样湿透的右手建议道。
赵怀砚脚步不停。
到车站的时候,两人正好赶上车来。因为人多,打着伞不好上车,方沅让赵怀砚把伞收了,拉着他一个劲的往车门的方向猛冲。
车门“哐当”一声打开,人群间瞬间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推力,挤得方沅人都快散架了,抓着赵怀砚的手不由自主的握得更紧。
乘客们一边拼命往车门挤,一边嘴里嘟囔着抱怨。
好几个人同时争着上车,结果卡在车门上,谁都进不去。一位中年男子选择了让步,骂骂咧咧的从车门上挤了下来,但还是霸占着上车的最佳位置,一副伺机而动的样子。
方沅拉着赵怀砚挤到了中年男人的身后,在人流的推搡间,两人几乎完全贴在了一起。
赵怀砚眉头紧锁,脸色也很差。
“没办法,不这样就回不了家了,你忍忍。”方沅也没办法,不挤的话连站的位置都没有。
“我可以不回家。”赵怀砚说。
“那可不行,兄弟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方沅嘴角微微上扬,一本正经的说。
方沅和赵怀砚到家时天都黑了。
“奶奶!你怎么又站门口等我们啊,上次不是说好了不用等吗?”看见老太太又一个人站门口等着,方沅恨铁不成钢地说。
他快步上前,扶着人往里走。
“你别扶我,我能走。”方奶奶拂开方沅的手,转过身,对赵怀砚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怀砚,你别回家了,你姥姥让你今晚和元宝睡。”
听到这话,方沅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他担心的朝赵怀砚看去。
赵怀砚却面色未变,只是朝方奶奶点了点头,便跟着一起进了方家。
“元宝,你去把锅里热着的饭菜端出来,你俩先把饭吃了,然后再洗个热水澡就睡觉。”方奶奶给两人倒了杯温开水,吩咐了几句便回了屋。
“怎么样?端着碗吃是不是更香!”方沅用手臂碰了碰赵怀砚,一脸得意的问道。
“还行。”赵怀砚往旁边走了几步,刚刚方沅那么一碰,手中的筷子戳到了牙龈上。
方沅没注意到这个细节,边大口吃饭,边不停的说着话,也不怕被噎死。
“你能不能吃完饭再说。”
“不能。“
“你饭喷我碗里了。”
方沅安静了。
吃完饭,两人轮流洗了澡,便回房睡觉,这其实不是赵怀砚第一次和方沅一起睡。
上次两人从水库回来后,便各自回了家。
但没过一会,赵奶奶却带着赵怀砚去了方家,赵怀砚脸上还破了一块皮,问方沅能不能让赵怀砚和他一起睡。
方沅自然没意见,但却好奇为啥赵怀砚要来和他一起睡还有他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很快,他便知道了为什么。
赵爷爷赵奶奶除了赵英兰一个女儿外,还有两个儿子。赵怀砚的两个舅舅都不是好相处的,他们觉得赵英兰都20多岁了还赖在家里吃白食。
好不容易出去了,结果嫁妆没带回来,还平白无故又生了个吃白食的。
他们都是自己养儿子,怎么赵英兰就让赵家老两口养呢。
好在当初赵英兰没在村里待多久就带着赵怀砚走了,不然赵怀砚那俩舅舅准要天天上门闹。
所以在知道赵怀砚回村了后,他们便开始三天两头的回赵家闹。
幸运的时候,赵怀砚在学校,碰不着他们。要是不走运便像上次一样。所以刚刚在听到方奶奶的话的时候,方沅才会一脸厌恶的样子。
肯定是那俩不做人的东西又上门来了。
说实话,方沅从小到大都没和人一起睡过,突然身边躺了个人,能睡得着才怪。
“赵怀砚。”方沅突然叫了一声。
没人回应。
这么快就睡着了吗?方沅不死心,又叫了一声。
过了一会,黑暗中响起赵怀砚的声音,他说我在。
“那你怎么不出声啊?”方沅动了动腿,然后踢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倏地把腿收了回来。
“在等你说话。”在安静的夜晚,赵怀砚的声音异常清晰。
“但是我在等你答应我啊,你不应声,我怎么知道你在不在听。”方沅说。
直到快睡着了,方沅才迷迷糊糊的听见赵怀砚说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赵怀砚没吃早饭,便回了赵家。
方沅有点不高兴。
早餐明明都准备好赵怀砚的份了,结果方沅醒来,人早就不见了,也不知道跑那么快干嘛,赶着去投胎啊。
他气鼓鼓的咬着嘴里的包子。
“元宝,怀砚还没起来吗?”方奶奶看到只有方沅一个人,关心道。
“人早走了。”方沅狠狠嚼着嘴里的包子,好像嚼着赵怀砚一样。
一点良心都没有。
“走了?是不是咱们家吃太晚了啊。”方奶奶丝毫不觉得赵怀砚的行为有什么问题,竟然还觉得是自家吃饭太晚了,赵怀砚等不及才走的。
方沅差点就笑了。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早饭后,方爷爷让方沅去镇上买点扫墓要用的黄纸、香烛等等。
出了门,方沅刚骑上方爷爷从李大伯家借来的自行车,后座突然一沉。
方沅转头看去,赵怀砚正坐在后座上。
“你上来干嘛?下去下去。”方沅使劲晃晃自行车,想把赵怀砚抖下去。
“我姥姥说让我和你一起去。”赵怀砚纹丝不动的坐在后座上,语气淡淡的说。
“看在赵奶奶的份上,就载你一程。”方沅恶声恶气的说。
赵怀砚把赵奶奶都搬出来了,他自然无法在拒绝,只好认命的骑着自行车走了。
这会本就是上班的高峰期,今天又因为清明节的缘故,熙熙攘攘的人群占据了整个街道。
空气中传来阵阵各种早餐的香味,方沅吃过早饭,还是被诱惑到了,随着喉结滚动,他不由吞了吞口水。
“煎饼果子,好吃的煎饼果子哎,快来看一看,瞧一瞧咯”方沅顺着声音望过去,就看见一个戴着红色围裙的大叔在卖力的吆喝着。
可能是喊的太用力了,额头上还有一层薄汗,方沅看了看他面前的摊子,中间是摊煎饼的炉子,周围摆放着粉浆和各式各样的配菜,看着还不错,便骑着自行车过去了。
看见方沅过来,这位大叔的眼神一下变了,像饿狼突然看见肉一样,眼睛里泛着光,热情的笑着问:“看看想吃点什么,可不是我吹,我们家的煎饼果子可是这条街最好吃的”。
方沅看着眼前这人憨厚的笑,粗略的扫了眼有些什么,然后点了份原味的,说了句不要香菜。
听见方沅的要求,大叔爽快的应了下来,并没有因为沈池点了最便宜的而改变态度,脸上依旧是憨厚的笑。
他利落的舀了勺粉浆倒在炉子上,打鸡蛋、加配菜,很快一份热乎的煎饼果子就交到了方沅手里,还贴心的说了句:“刚做好的热乎着呢,小心不要烫伤了嘴啊。”
方沅点了点头,朝着大叔微微笑着说“谢谢叔叔,从兜里拿出五块钱递了过去”。
“给你。”方沅把煎饼果子递给赵怀砚,在路上的时候,他听到赵怀砚的肚子叫了。
“谢谢。”赵怀砚伸手接了过去,也不问为什么给他。
方沅到觉得这样正好,不然弄得场面多尴尬。
卖黄纸和香烛的店铺有点偏僻,破落的房子和坑坑洼洼的路,墙上贴着各式各样的广告单,有健身、赌博等等,还有隐晦的黄色广告,上面标着联系方式和地址。
自行车一抖一抖的,颠簸的让方沅有点难受,索性停了车下来,刚想对赵怀砚说点什么,就看到他早就干脆利落的从后座上下来了,正慢悠悠的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