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书房里。
谢珪听外头的人说是薛轲来了,把握在手上的毛笔放下,开始物色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砸薛轲。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这次薛轲进门的时候,先是小心翼翼地开了门,只探头看没什么东西,才笑着叫了句:“舅舅,思益进来了。”
说罢才进了书房的门,迎面而来的不是舅舅的声音,而是一本书。
她小心避过,没叫书砸到,捡起来一看才发现是一本《列女传》。
谢珪英俊的脸庞因没砸到她,而她还嬉皮笑脸,更是气到扭曲,又抓起旁边的一本砸向薛轲。
这是一本《孝经》。
“舅舅,外甥女真的知道错了,小心你的书。”
薛轲拾起两本书,一起放在谢珪的书桌上,然后装出仔细听劝的鹌鹑样。
“‘臣昼夜忧思,恐此患渐成疥癣之疾,特陈靖海之策,伏乞圣裁’家国大事能是一个白衣掺和的,‘特陈靖海之策’,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去给我考个状元榜眼!”
谢珪扬起《孝经》又想砸薛轲。
看她装模作样小心翼翼瑟缩的表情,又收回了手。
继续骂道:“海运的事情是你能掺和的,你有几个头能砍!
‘整饬武备以慑贼胆’‘厘清海道以绝贼源’‘怀柔远人以分贼势’‘固本培元以清贼壤’,你还蹿腾皇子去巡海?
皇子但凡有个闪失,你薛思益就是第一个被砍头的!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么掺和的!”
薛轲见谢珪收了声这才小声答复:“我也没蹿腾三皇子去巡海,是三皇子自己要去巡海的。”
“你还顶嘴!”
谢珪这次是真的抓起《孝经》砸到了薛轲的头上。
薛轲缩一缩脖子,继续假装鹌鹑。
她确实没再奏章里面写要巡海的时候,但是她和三皇子说话的时候,有暗示三皇子可以巡海,可以潜移默化的提升民意。
三皇子自然愿意,被皇帝爹夸了奏章后,就自告奋勇的要去巡海了。
永宁帝见儿子这么有上进心,他自然也高兴。
不过谢珪就不高兴了,薛轲这个倒霉孩子完完全全就是提着脑袋走在百尺危楼之上,一不小心就要砍头了。
“我明日下值往你家去一趟,会和你妈妈说,叫她领着你往陈郡老家去,再给你大舅舅书信一份,叫他好好管管你。”
薛轲抬起头小声说:“舅舅,三皇子已经命我收拾行囊,不日就要随他出游了。”
谢珪闻言指着薛轲你了好半天,差点儿就被气的背过气去。
薛轲见谢珪靠在椅子上神色恢复了许多,才开口道。
“思益今儿来一方面是要和舅舅说这事,请舅舅在我离京后多照拂妈妈和小妹。
另有一事,想要问舅舅。”
说罢把《孝经》又放回了桌子上,放好后把两本书挪得稍微远了一点,好叫谢珪不会伸手就抓到。
谢珪低头喝茶,假装没看到她的小动作,问:“何事?”
“梅砚秋找回来了吗?我如今在外头打听,都说已经找到了,可是梅家大门紧闭,说找到但感觉十分的奇怪。”薛轲问。
谢珪放下茶盏,茶盏的底部撞到了桌子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你关心他家的事情做什么?”
薛轲把她之前查到梅砚秋丢了是和理国公有关,又有梅母寻她要账本的事情一股脑的说给了谢珪。
谢珪不论是听到理国公还是账本,都面色如常,没有引起一点儿波澜。
“不该你打听的事情,你就不要打听了。你最近往宁国府去,还引得官僚问我,你和贾家有什么关系呢,改明儿别去了。”
谢珪岔开了话题,叮嘱道。
薛轲点点头:“不去了,三皇子那边儿近日就要出门了,我和他一道。”
听到这事儿,谢珪又想发火了,想到两个亲儿子,一个聪明一个笨,但是都比眼前的薛轲省心多了。
“小心些吧,这次出门只怕是凶多吉少,海运的水深着呢,又有人要把水搅得更浑浊,你们毛都没长齐的,这一路上指不定要遇上什么。”
说了不听,拦又拦不住,只能叮嘱小心。
他一个光禄寺少卿都能听到不少风声,可想而知,薛轲替三皇子写的奏章在上头引起了多大的波澜。
“舅舅是说海盗的事情和朝中有关联?”
谢珪急抬头看薛轲,见她面色如常,心下又叹一句,此子聪慧过度,怎么就是一个女子。
“我不知道,只是我的感觉,要是海盗是个香饽饽,哪里轮得上你替三皇子上书。”
薛轲知谢珪提示到之前的地步已经是极限,再往下,他也不会再说了,只能一路上多多小心了。
大胤并不临海,虽四面八方被围,但是国力强盛,国中官员俸禄丰厚,饶是如此,也有人勾结外族,屡屡来犯,依靠着战事扩充内库。
她记得她监国的时候,抄了位中书省参政,她家内库的金子码成一堵高墙,银子可比朝廷的银子多。
在薛轲想来,琉球海线上的海盗,十有二三劫持的货物商品,通过别的航线运出卖掉,得来的银钱,最终还是会流入大萱某些官员的内库。
从中获益的人,自然不愿海晏河清。
薛轲接了三皇子的信儿,说是下月初十启程南下。
她一边儿将家中大小事务交代给张德海和谢琇等人,一边儿又把外头的生意都交给王贵财打理。
为了谢过王贵财,还单独设宴请了他吃席。
王贵财见薛轲如此看重他,更是尽心尽力,把恒舒典的生意都抛在了耳后,整日只游走在沁芳榭和清风舍中。
又因宝琴意欲单开一间脂粉铺子,他也忙上忙下,无比尽心。
薛轲在席间为王贵财斟了杯酒道:“待我离京之后,万事都要劳王掌柜的照应。”
王贵财忙起身双手接过薛轲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大爷只管放心的去,京中的生意我等自然尽心照看。”
薛轲又谢他,然后唤了句锦宁。
锦宁沉默着走了进来,又从怀里拿出一份房契放在了薛轲的手上。
她把房契推到了王贵财的面前,笑说:“我记得你去年在水镜胡同买了个宅子,但是那宅子好像只是原来的一半,前儿我去和胡大哥喝酒的时候,他同我说水镜胡同有宅子在出售,发现是你家隔壁后,我就做主替你买了下来。”
王贵财整日住在家里都不知道隔壁在出售,入住这小半年来,他找了隔壁许多次,对方都不愿出售。
可见薛轲为了替他买下这个院子废了多少心力。
他当下就恨不得朝着薛轲跪下表忠心。
两人又说说笑笑吃了会儿。
就听外头有人喊薛轲的名字。
“益哥儿?”
出门一看,却是贾琏和贾蓉两人,只看两人红光满面,春风得意。
贾琏见了薛轲笑道:“我上来瞧着门口伺候的是你的人,试探着叫了声,没想到还真是你。”
薛轲朝着贾琏贾蓉问好。
“我下个月要下江南,今日刚好有空,就请铺子里的展柜吃酒,琏二哥今日怎么有空了?”
贾琏还未说话,贾蓉笑着就道:“二叔的好日子就要到了,今儿是来请厨子的。”
薛轲不解,贾蓉继续解释道:“二叔要娶二婶子了。”
“这是何意?二嫂子不是?”
两人同薛轲走进了房内,撤了残席,又上了新的酒菜,王贵财也回了薛轲先回铺子里去了。
进了门贾琏才说因凤姐儿这次小产伤了身子,以后也怕是难有身孕,为了祖宗家业,他打算另娶一房。
薛轲皱眉:“可如今国孝家孝琏二哥两重重孝在身,这会儿娶妻,若是落了把柄,岂不是祸起?”
贾蓉笑道:“薛兄弟着实有些太小心了,像我们这种人家,娶妻纳妾什么的,都不妨碍,如今二婶子尚在,二叔另娶还算说的过去,要是等二婶子没了,二叔可是要正儿八经的守孝一年,岂不碍事。
再说了,二叔如今膝下也只有一个女儿,我们侯府的百年家业,最后也不能落在一个女娃的手上,以后总是要再娶的。”
贾琏也笑着应和,又说:“你不知道,我如今要娶的人,你也认识,不妨猜一猜?”
薛轲见二人恍然不顾戴孝之身,能做出停妻再娶的事情,只怕要娶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儿。
不是官妓就是那些想要攀附侯府高门的小家之女。
只是这两种人她都不认识,然而贾琏和贾蓉的表情却是笃定只要他们说了名字,她就能对上号。
薛轲不愿随意的坏了其他姑娘的名声,只是摇头道:“二哥问的有趣,只是二哥要娶的人,我怎么能猜得到呢。”
贾琏和贾蓉相视一笑,贾琏指着贾蓉道:“你见过她,不是外人,就是蓉哥儿的二姨,尤家二姐。”
薛轲恍然,在贾敬的葬礼上,她确实见过尤家姐妹,尤夫人和尤二姐是姐妹,她又和凤姐儿关系极好,怎么能同意自家妹妹当贾琏见不得光的二房?
贾蓉瞧她疑惑,接着贾琏的话说:“我二姨同我母亲并非是亲姐妹,二姨的母亲也同我母亲并非亲母女,论起血缘关系,我们同二姨是无关的。”
就算如此,贾琏娶二姐,也有千万不妥,只怕是“欲令智昏”,贪图二姐的美色吧。[1]
只可怜二姐和凤姐儿,一个飘零无依为美色而累,一个被困内宅眼瞎耳聋一无所知。
“下月初三我在花枝胡同摆酒娶妻,益哥儿莫要缺席啊。”贾琏笑着就请薛轲。
不愿掺和这事儿,她原想拒绝,奈何贾琏再三邀约,只能暂时应下,等到了日子,再寻个由头推过。